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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季极冷,前儿又刚下了雪,偏风虽不大,却如同小刀片一丝丝在身上脸上肆虐。

黛玉的脸庞本来冻得有些微红,听到正院里康眠雪的怒喝,却是瞬间变白。

一直扶着黛玉的紫娟也是有些惊诧,两人一时都顿住脚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进去还是先去侧厅等候。

正进退维谷间,就看到帘子一挑,一道丰润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因外面透亮,那道身影顿住一瞬,然后才上前走近黛玉,一个蹲福。

“林姑娘,您来给主子请安么?来的可巧,快请进。”绣橘看到黛玉如蒙大赦,赶紧走到两人面前。

黛玉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抬头踟蹰说道:“绣橘姐姐,是谁惹了娘娘生气?”

这话儿却让绣橘面露难色,这事儿却是跟与黛玉有亲的宁国府沾上点关系。

是以绣橘却是不知是否该跟黛玉说,只眼光扫到黛玉冻红的小脸心中一惊,哪里还想什么该不该说的问题。

“林姑娘,您赶紧进屋,奴婢也是今日风迷了眼,竟然在这里跟您胡沁。”绣橘伸手摸摸黛玉的脸,感觉手下一片冰凉,赶紧推着她往屋里走。

黛玉虽说自己没事,却架不住绣橘的担忧,只能跟着她走进房间。

没用紫鹃动手,绣橘便亲手给黛玉将头上的兜帽摘下,然后才小心的摸摸对方一直放在粉蝶攒珍珠袖笼。

感觉手下一片温热,绣橘的心才放下。

黛玉却从玻璃门看到地中央跪着一道身影,竟看着有几分像刘姥姥。

这让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一张小脸上的笑意半分也无,只担忧对方是否是做错事、说错话惹得康眠雪大怒。

这几日与这位老妪相处,她却对其好感很深,更认为刘姥姥是其父所说的那种万事通达之人。

康眠雪却是在屋里就看到黛玉小小身影透过来,她一笑招手,待到黛玉走到跟前,也不待她行礼,只是将对方拉进自己的怀里,捂着黛玉尚且带着凉意的脸颊埋怨。

“这大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可是绛霞轩那边缺了什么东西不成?”

康眠雪的怀中带着一股子幽幽地香气,许是外面寒冷,又许是被这股子幽香一熏,黛玉的脸庞更红,她怯怯地拉着对方的袖子:

“娘娘,刘姥姥做错事情了么?我们听听她是不是有隐情啊?”

此时的黛玉尚且没学会婉转,且她对康眠雪有种天生的亲切感,是以竟然将自己的想法完全不加掩饰的说出。

“绣橘,把刘姥姥扶起来,然后给黛玉把刚出锅的泡芙拿来一盘子。”康眠雪揽着黛玉,小姑娘这几天又胖了一点,只是在她看来还是太瘦,忍不住像投喂小动物一样投喂黛玉。

刘姥姥在绣橘的搀扶下站起来,她先是看着黛玉感激一笑,然后又怕对方担忧似的解释:“姐儿,不是郡主娘娘责罚我,是我被郡主娘娘的威压所摄。”

她停顿一下,却坐回自己的绣墩,然后看着坐在罗汉床上的康眠雪说道:“郡主娘娘,那张家真的是好人,从来不曾犯过违法的事情。”

康眠雪坐在床上,腿上铺着一条狐皮毯子,上面一根杂毛没有,竟是用上好的火狐集腋成裘。

因着和康眠雪渐渐亲近,黛玉也不再拘谨,瞧着这红狐毯子好看,忍不住上手抚摸,感知到手下的顺滑,忍不住弯起双眸。

黛玉的举动让康眠雪莞尔一笑,室内的紧张情绪也消散不少。

“你仔细说就好,我自有定夺。”康眠雪看着刘姥姥说道,她却是对起子逼良为娼的小人容不下半分。

刘姥姥管着康眠雪在京城西郊的四五个庄子,其中一个庄子的庄头有个独子,跟临近村子里一个姓张的人家定了娃娃亲,只等着姑娘满了十七就出嫁。

这话说也就是一两年的事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姑娘似乎在进山的时候遇到个迷路的富贵子弟,这姑娘心好,就将对方带出山中,还在家里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一下午。

当时姑娘是跟着父亲进山,回到家又是她老娘一应招待,和这贵公子也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

谁成想就这一面之缘,却惹出来了无边冤孽,那公子竟然对这姑娘一见钟情,非要延聘为妾。

但这一女哪能许二家?张家却是抵死不从,直说小女已经换过庚帖,这一二年就要出门。

本以为将之谢绝也就罢了,却没想到那公子的媒婆铩羽而归后,不过三日便有一队小厮并衙役前来,拿着一张空白的字据,说张家欠了利钱。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张家哪里肯认,结果竟然被押着按了契,这下子不但祖上传的宅子和田地都没了,连他们父亲连带女儿都成了阶下囚。

张家出事是在前两日,有好心人就跑去给刘姥姥这边送信,今日一早,那张家的亲家小子跪在定远侯府的角门上求见,刘姥姥才知晓此事。

“郡主娘娘,那张家真的冤枉的,我也见过那张家姑娘,却是有几分姿色,可是现在看来,我们这些贱命种,长得漂亮却不是什么好事。”刘姥姥哀叹道,她这番举动有些做戏之态,不管是康眠雪,还是一直戳着毯子的黛玉都看出来。

康眠雪毫不客气地一个白眼,说道:“您老可别了,我还不知道你?这么说却没用,你就算是不这样说,这事儿我也不会不管的。”

她说着看着刘姥姥,口中吩咐绣橘:“去把那小子带进来,竟然敢跪定远侯府角门,也算是个人物。”

绣橘的动作极快,她刚才出门就是知晓主子定然要当面询问的,是以在就安排对方在廊下等候,此时不过片刻,对方就拖着还有些趔趄的姿势挪进来。

他不敢偷看,缩着肩膀,头压得极低,仿佛定远侯府的一切对于他都是蛰伏的祸崇。

“奴才,不,小人张华给郡主娘娘请安。”张华小心地跪下,头压在房中的长毛地毯上,长长的羊毛钻入鼻孔,一股子痒意上来,但是他只是压着肩膀,竟然不敢喷嚏出声。

康眠雪看着这样畏缩地男子,却忍不住一叹,口中语气柔和不少:“起来吧,你仔细说。”

虽听到郡主娘娘让他起身,张华却也还是不敢动弹,只是用带着颤音的说道:“小人,不,奴才,小人求您救救我的未婚妻和岳家。”

黛玉有些好奇地看着跪在地上不停发抖的男子,她抬头看着康眠雪,似乎想不明白为何对方不起来。

“说吧。”

张华的所言和刘姥姥没什么区别,不过刘姥姥不知道那富家公子是谁,张华却知道。

“来报信的,是小的一个远方表兄,他说那个人是宁国府管家的小舅子。

小人,这才走了几十里地来,想求刘姥姥帮忙打点一二。

我真的跟我那未婚妻订婚了啊。”

张华的表情有些痛苦,他身形瘦弱,看起来并不是常见的庄户人,说话也极为有条理。

康眠雪倒是对其有了些好奇心,询问道:“宁国府管家的小舅子?可以确定么你那未婚妻子现在所在何处?”

张华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才说出来:“我那远亲是城司衙门后灶的,按他所说,现在我未婚妻和岳家,尚且都在大牢。最少要关上几天,才能抵债发买,到时那人自然会去赎买。”

听到人关在城司衙门,康眠雪却是对张华信了几分。

康眠雪秀眉一挑,询问道:“若是让你拿着我的牌子去城司衙门,你可敢?”

“我?我去城司衙门?”张华听到这话儿,不亚于晴天霹雳,竟然一下子从跌软在地上,好在地上的长毛地毯,不然却是要麻烦。

“没错,就是你,我会派个小子跟你一起去,但是若是你不敢,我却不会派人去了,毕竟你是我庄子上的,他们却不是。”

接过绣橘递过来的茶盏,康眠雪不在理会张华,任由其跪在地上呆愣。

无意识地抓着地上长毛的地毯,张华这时已经顾不得恐惧,只想抬头询问郡主娘娘的想法。

去城司衙门,他不敢,对他这种老百姓,那是多可怕的地方。

六扇门冲钱开,有理无财莫进来。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这一点被深深刻入刘姥姥、张华这类人的骨血之中,今日郡主竟然说让他自己去城司衙门,将未婚妻和岳家救回。

张华这一刻,却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他似在问刘姥姥,又像是在问自己:“我……我能行么?”

一直坐着没说话的刘姥姥一拍大腿,指着张华的鼻子骂道:“你个架秧子,还是不是男人?

郡主娘娘给你做靠山,让你带着牌子去把未婚妻和岳家接回来,你却还在这里犹犹豫豫?

你还算是个男人么?人家这是要夺妻,这老话将杀父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看看你这熊样子,竟然连去城司衙门接过来对方都不敢?

要我说,不如那张家姑娘直接改嫁了,就你这样窝囊废物,他日就是嫁了你,也不能有什么好结果。”

这一顿骂却是批头盖脸而来,张华听到一半就已经脸色苍白,待听到嫁人之后,几乎昏厥过去。

“姥姥,姥姥别骂了,我去接莹娘,我现在就去城司衙门接莹娘。”

张华一脸惭愧的向刘姥姥作揖,又给康眠雪跪下磕头:“郡主娘娘,是张华想错了。”

刘姥姥看着张华也是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