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纸牌游戏
坐在李浩然前面的，是一个阔脸黑炭、嘴唇厚得像两片火腿肠一样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两片火腿肠上下翻飞、唾沫星乱溅，滔滔不绝地说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话，而他所说的话中，总体概括起来，就是四个字，“妻子外遇”。
“所以，我真的很不幸，是吗？”中年男人总算有收声的迹象。
“马涛，是吗？”李浩然总算有了问问题的机会。
王凯私下解除了与李浩然的协议，而李浩然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重操旧业。重操旧业，就意味着他要无底限地倾听客户的心理诉求，所以当这个马涛的男人在他眼前一味地诉说如何悲惨，如何戴上绿帽，又如何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的时候，他只能一边用笔头在纸上无聊地画圈，一边向马涛点点头，表示同情。
“对，我叫马涛，所以，你能帮我解决一下我的烦恼吗？”马涛抬起汪汪的泪眼，像极了一头迷途的小鹿在寻找回家的路。
小鹿？马涛块头很大，皮肤黝黑，坐在椅子上，那硕大的屁股仿佛只要微微一用力就可以把那一把可怜的小椅四分五裂。
“解决你的烦恼？”李浩然的笔头在指间丝滑转动，“你是不是应该找一个心理咨询师会比较好？”
“你不是心理咨询师？”马涛有些意外地瞪着李浩然。
“对，我是家庭信息咨询师，虽然同样是咨询师，但很明显，我们努力的方向有那么一丁点的区别。”李浩然指了指工作室上的门牌。门牌上挂着两块牌子，一块牌子是心理咨询师，底下写着是“王源”，一块牌子是家庭信息咨询师，底下写着是“李浩然”。“心理咨询师下午才能来上班。”
“靠。”马涛马上爆了一句粗话，同时问候了李浩然一下老妈，“原来你不是，害我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他马上起身离去，临走还不忘狠狠踢了一下椅子。椅子立即发出一声“吱吱”声。可怜的椅子。
李浩然没有跟马涛计较什么，客户是上帝，是衣食父母，当然不能得罪。就算不是他的，也是王源的。王源的，也就是他的。因为他最近运气不太好，很长时间没接到活，所以王源的收入也就变成了他的收入。
马涛一走，办公室立时变得冷清起来。暂时没有客户，所以办公室也就只剩下李浩然一个人。他点亮电脑屏幕，开始玩纸牌游戏。很古老的一种休闲游戏，只要把牌一张张翻开，然后把根据花色的大小接龙就可以。
他玩得很溜。世界最高纪录是15.98秒。他不敢奢望超越世界纪录，但他个人的纪录还是有望打破的。
一把还没结束。敲门声响起。
“请进。”李浩然连眼皮也没抬一下，注意力依然停留在电脑桌面上。还有最后两张牌，只要捣腾过来再移过去就成。
“看来你在忙。”
“嗯，对，很快就好。”李浩然拖动鼠标，把最后的两张牌连上。电脑机箱发出一声欢快的声音，“恭喜你成功了！”非常悦耳清脆的女声。
“好像还挺悠闲的。” 粗糙的男声，跟悦耳清脆的电脑女声相比，自然就显得不太那么好听，就算是这男声再磁性再有吸引力也不行。异性相吸、同性相斥，这大自然界的普遍规律。
李浩然的视线从电脑桌面上挪开，坐在他跟前的居然是一位警察。而且是老同事，老相识，老朋友。
王凯。
他跟王凯认识最起码有十年时间，在同事、相识、朋友前加个形容词“老”，一点也不为过。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李浩然看了一眼窗外，外头阳光正烈，响亮的汽车鸣笛声依旧，街角烧饼的小地摊正散发着浓郁的麦香和肉香味。一切没什么不同。
“这就是你的办公室？”王凯环视了一下四周，“看起来很不错。”
办公室很不错？斑驳的油漆，墙角的蜘蛛网，还有破败的办公家具。的确挺不错。
这是办公室迎来的第二个正式警察。第一个袁建国，过来是跟他谈协议的。那么王凯到这里来，目的是什么？
“王大组长，有何贵干？”李浩然开门见山地问道。他点开了第二局接龙游戏。
鼠标“嗒嗒”声响起。
“纸牌游戏？”王凯凑了过来，扫了一眼，说道。
李浩然没有搭理。
“这个游戏我也玩过。”王凯说道，“你的纪录是多少？”
李浩然快速点击鼠标，一局游戏很快结束。32.23秒。很不爽的成绩。
“32秒？”王凯笑道，“这纪录不咋样。”
李浩然瞥了他一眼，“我在上班，还有客户要接待，麻烦请离开，谢谢。”
“客户？”王凯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那边空空荡荡的，好像没有人。”
门口的客户等待区是空空荡荡的，但这并不妨碍下一个客户的到来。李浩然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我们实行的预约制，还有10分钟，客户就到了。”
“嗯，客户已经到了。”
李浩然盯着王凯。
“对，我就是那个客户，提前几分钟还算遵守规定吧。”王凯笑道，“要不我到门外再等几分钟？”
“不好意思，那我恐怕临时有事要下班了。我们可以再预约下一时间段。”李浩然起身。
“我们玩一局纸牌游戏，如何？我赢了，你给我两分钟时间谈谈。我输了，你随时可以走人。”
“纸牌游戏？”
王凯点点头。“接受挑战吗？玩玩而已，对你没有任何损失。就算损失的话，也就浪费你两分钟时间，而你……”
穷得只剩下时间。李浩然在心里默默接上王凯的话。他点了点头。
“你先？还是我先？”王凯扳过电脑桌面，拉过鼠标，“还是我先吧。”
王凯重新设置了纸牌，桌面上整整齐齐的一排红色纸牌。“可以开始了吗？”他话音未落，拖动鼠标快速点动。纸牌迅速翻开，接成长龙。很快，一条纸牌长龙接龙完毕，很快，最后一条纸牌接龙完毕。
“恭喜你成功了！”电脑再次发出悦耳欢快的女孩声音。
时间定格在25.82秒。很不错。
王凯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这成绩虽然离世界纪录差距有点远，但比李浩然刚才的32.23秒快多了。
“你还需要来一局吗？”王凯问道。
“算了。”李浩然重新坐了下来，“你赢了。”
王凯“咯咯”笑了起来。
“闲话短说，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王凯略微停顿，盯着李浩然。
李浩然竖起耳朵。
“你想不想让林晓晓拿回属于她的那份奖金？”王凯问道。
林晓晓的奖金？林晓晓是师父林寻义的女儿，也是李浩然最亲近的人。目前林晓晓就在一家外贸公司上班，但老板很无耻，居然还克扣了林晓晓的奖金，导致林寻义的医疗费用无处着落。当然，李浩然也尝试着帮忙追讨，但司法追讨的实际效果总是不尽人意。更何况他现在已经不是警察，难度更加大。
“我们是不是在上演农夫与蛇的故事？”
王凯笑了笑，“你不是农夫，而我也不是蛇。我的条件很简单，要不你可以继续调查案件，要不我就让她辞职，再也找不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李浩然脸色铁青。
“好吧，两分钟，刚好两分钟。”王凯看了看手表，起身拍了拍李浩然的肩膀，“你可以考虑一下，但最晚不超过今天。”他转身离开。
李浩然看着王凯离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纸牌接龙，其实我的最高纪录是18.09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