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未央靠着窗户看着外面的风景，厢房的门被人叩响。
“进来。”
顾然手中托着一个暖炉出现：“怎么，姑娘还未睡下？”
季未央看他一眼：“你应该看出我是一只鬼。”
“鬼也需要休息，不是吗？”
“你那位心上人托梦告诉你的？”
顾然一怔，随即笑容有些僵硬：“若是她愿意托梦给我，又何至于此？”
“姑娘有过喜欢的人吗？”
“曾经嫁了个丈夫，没有喜欢的人。”
“嫁了，却不喜欢？”
季未央挑眉：“喜欢就一定要嫁过去吗？嫁过去就一定是喜欢吗？”
她肯和江离修结婚，只因为他是江离修，是江家家主，K国五星上将，能稳定时局，身份配得上自己，若没有这些，她看都不会看江离修一眼。
所以当她查到季家后手之后，和江离修的婚姻也可有可无，甚至鸡肋起来。
只是这人不断的痴缠让她很烦。
季未央自问是个干脆利落的人，任何方面都是。
“姑娘过得开心吗？”
开心？
那是形容她季未央的？
季未央不耐烦起来：“公子的问话太多了。”
“为什么会没有喜欢的人呢？活了这么多年，看了这么多事儿，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季未央揉揉眉心。
“之前我三岁就没了娘，八岁没了爹，没爹没娘一个人讨饭长大你懂吗？你知道讨饭吗？也对，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贵公子连怎么分辨垃圾和能吃的东西都不会。”
顾然眉目清冷下来。
“我活着就是为了活着，或者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着，而不是为了你口中的所谓喜欢。”季未央打了个哈欠：“我不懂那个，也不觉得它有什么必要。”
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小可怜，记忆恢复后，她连小可怜都算不上。
她多牛掰，季家掌权人呢，提兰星系一跺脚，整个星系抖三抖的未央女皇。
顾然摩挲着手中的暖炉，语气低沉：“我与姑娘不同，我与她年少相识相知，独独没有相爱，她进了宫，爱上了年少风流的天子。”
季未央听的无趣，这位是打算告诉她，他爱上了一个妃子吗？
“她死的时候，皇宫连她容身之所都没有，世人骂她祸国殃民，偌大天地，竟无处收容一具尸体。”
季未央原本慵懒无神的目光忽然定住了。
“我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过去，抱着她的尸体在张家门口跪着求他们。”
顾然把暖炉里的香灰倒出来一点。
“我找到了她的尸体，可她的魂体没有了。”
季未央浑身冰凉。
顾然温润清澈的眸子含着笑意落在她身上：“你说，这是不是很巧？”
“你要我找张家人其实不是为了平定乱世吧？”
“是，但也不全是，大半的原因，我确实想着让乱世安宁，还有一个原因……们消失很久了，这不公平。”
她为善了一辈子，什么都没做，死后却落得千古骂名，成为妖妃昏君的替死鬼，天下人耻笑，皇族厌恶，没道理自己的家族也不为她讨一个公道。
季未央张了张嘴，看着顾然，不知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今世不报来世报？”
系统的存在，规则的制定，天地之间的运转，是不会容许不平衡的阴阳存在的。
顾然抹开香灰：“我知道，但凭什么？”
凭什么？
她今生受苦，却要来世享福，来世之人还是那个受苦的她么？
所有过时的补偿都毫无意义，伤痕已经存在，不是扭转平衡就能消灭裂痕的。
“……”
原来有个青梅竹马还能给自己报仇？
季未央仔细想了想自己的青梅竹马。
修夏……
得得得，人家青梅竹马画风正常，轮到自己这里就有一种变态阴暗风了！
怪不得自己喜欢不起来人。
“……张家人能做什么？”
顾然道：“安定乱世，还有，死而复生。”
季未央：“……”
怎么感觉张家人跟神一样，这些人是不是太夸大了？
“你是张家人，你的鬼魂在天地之间，张家人察觉到一定会找你。”
“若是他们不找呢？”
顾然忽然笑了。
笑意之中，脸上的温润柔和全部消失不见。
“那我去找他们，几百年我都找了过来，我活多久，我就会找多久。”
去找一个救赎？
何必。
季未央不赞同。
不过想到这人能够给自己提供的利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顾然一出去，季未央这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顾然这人应该不会只是想要告诉自己她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那会是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季未央掏出三枚铜钱，落地起卦。
卦象一出现，季未央九州起了眉头。
走到顾然房前，一脚踹开房门。
“人在哪里？”
顾然已经解开了一半的衣裳，见到她进来了，神色莫名：“你问我什么？”
“少跟我来这套。”季未央一把提起对方：“现在告诉我你把那个小丫头搞到哪里去了，你还有机会完成你想要做的事情！”
顾然被她捏住了脖子，不住地咳嗽起来。
季未央浑身都犯起了鸡皮疙瘩，一把松开这个男人，一脚踩在他胸膛上。
“你猜猜你变成鬼魂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城南，旧客栈。”察觉到这女人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意，顾然只得咬着牙低声道。
季未央转身就冲了出去。
叶芷兰的方位并不好找，白日里的晴空只是一闪而逝，现在天上又堆聚了一团又一团的云，沉甸甸的压在城上，叫人喘不过气。
季未央没找到人，心里的火气一股一股的往上冒。
那个人死在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死在不属于他的地方。
脑子一片混沌之中，她听到细细地哭泣声。
声音太小了，一开始她以为是风声带来的野猫的哭声，现在听到了，不由震惊。
从她遇见这个世界的叶芷兰，她就没见过这个有着金眼重瞳的天之骄女红过眼。
这个天之娇女此刻抱着自己残损的衣物，躲在一片雨中，埋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哭泣。
季未央自己没哭过，无论是作为未央女皇，还是第一世颠沛流离的女流氓，她都没哭过，这两世她的情绪都发泄在了让她不痛快的人身上。
所以她不能理解为何要哭。
往常碰到女人哭泣，她会安慰，不过没法感同身受。
不过这一刻，她忽然感受到了对方身上蔓延而出的悲伤和绝望。
是和自己一样的绝望。
红色油纸伞立在了对方身边，季未央伸手接了一捧水，叹了口气：“这是我最后一次捡你了，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