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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傅涯的伤养得不错,他身体本来就结实抗造,这点伤于他而言不是什么大事。

随着精神好转,他从白掌柜那边得知了许多事情。

知道救他的人是求真阁东家的嫡女,安小姐。

也知道当时自己命悬一线,若非安小姐的人过来及时,怕是救不回来了。

傅涯看了看右臂的伤口,没想到这点小伤会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抬眼准备再次提出辞行,就对上白掌柜探究的眼神,眼神复杂,看得傅涯有些无措。

不知道为什么。

自上次安小姐来后,白掌柜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白双围着他转了一圈。

冷哼。

“行了行了,你伤好了就走吧。”

反正她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

怎么小姐见了一次就上心了呢。

傅涯思忖片刻,觉得他的要求有些不妥,但他家里无人,酬谢一事没有女眷出面,他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在下厚颜,想亲自向安小姐道谢。”

啧。

白双眼睛恨不得翻到天上去。

果然,戏文里说得不错,不能随便捡男人回来,容易被缠上。

“小姐是大家闺秀,如何能见外男。”

白双漫不经心随意敷衍,反正小姐暂时不打算露面。

傅涯听到拒绝的话,也不好意思坚持,拎着佩剑郑重承诺会将谢礼送来。

白双头也不抬看着账本,傅涯想了想,把佩剑放在了柜台上,吓了白双一跳。

“干什么!”

“傅某如今独身一人,家住城西傅家,这佩剑乃先皇御赐之物。”傅涯顿了顿,“近年关家中事务繁多,谢礼许是要拖上几日。”

白双听明白了,这是要把佩剑压在这。

她细细打量这把剑,看得出持有人平日里很注意养护,整体看起来不华丽,但上面刻的御字十分显眼,下面还落刻了先帝私印。

御赐之物,实在贵重。

傅涯有些忐忑地看白掌柜的神态,其实如今傅家就他一人,硕大的府邸除了管家就剩几个打理家务的仆人。

库房的金银珠宝不多,但林林总总加起来,也算是价值千金。

他是家中独子,自认这条命挺贵的。

给少了他于心不安。

傅涯垂下眼,赶回京来便是为了祭祖,若非安小姐相救,他身死于盗匪之手,实在愧对镇守边疆,保家卫国的列祖列宗。

是他学艺不精,差点辱没门楣。

白双不知他是何想法,但看他身上衣物都是些普通料子,知道他家底不丰,竟能以身边佩剑抵押,更是御赐之物。

看向傅涯的眼神变了变,缓下声道,“求真阁家大业大,自是不缺你的谢礼,也不怕你跑路,这剑你收回去。”

傅涯行了个标准的敬礼,沉声道,“谢礼是傅某的心意,不奢望恩人接纳看在眼里。”

他的心意不只是这条命,是他还未成大业未能光耀傅家,便差点丧命于盗匪手下。

他的道未达,他的路未尽。

傅家三代的担子都在他一人身上。

他不能也不可早亡。

傅涯真心感激恩人相救。

却忘了他原本才是救人于生死的英雄。

没有接白双的话,那柄剑依然安安静静躺在柜台上面。

离开求真阁时,傅涯脊背挺直,灰蓝的冬衣在风雪中更显得水洗发白,他手执油纸伞,高大挺拔的身形在人群里逐渐消失。

安陵容收到消息。

开始准备下一步动作。

傅涯回到许久不见的傅家,没有半点人烟气,管家还是老样子,戴着副西洋眼镜等他回来。

“瘦了!瘦了!”

老管家不知道傅涯经历了什么,这几天都在数日子等他回来,本来以为五天前就该到的,许是今年雪大,赶路太冷慢了些。

“安伯。”

傅涯出声,愣了愣。

老管家跟主家姓傅,名安。

竟是这么巧,安小姐姓安,若他去拜访道谢,该唤她父亲安伯父。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安伯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仍然在碎碎念,“唉,你这孩子就是心思犟,傅家单你一支独苗苗,自幼教你学文读赋,你偏练武,才八岁就敢一个人骑马往边外跑!”

说到这,傅涯也想到之前自己意气用事,家里人都拦住他不让他学武,他偏要,他偷偷学没想到真有几分天赋。

家里拗不过他,就由着他学了,只一点,学归学但必须读好书,将来参加科举走进仕途。

他不听。

傅家三代皆从武,凭什么到他这里断了。

年仅八岁他靠着学了一两年的三脚猫功夫,夜里带着马往城外跑。

最后时安伯的儿子,傅靖天将他带回来的。

也是那天晚上,他看见从来在人前优雅端庄的祖母失了分寸,痛哭着拿荆条在他身上抽了一下又一下,靖天兄长心疼他,挡在他身前不肯让开。

经那回傅涯听话许多,不再天天嚷嚷着上阵杀敌替父亲祖上报仇雪恨,而是静心下来读书学习了。

并非他被打怕了,而是看见祖母的眼泪和难以言说的痛苦,他不敢再意气用事,他会好好在祖母面前做个听话的傅家儿郎。

可惜尽管如此,祖母还是去了。

祖母身体一直不好,见他收了心,心里压着的气松了不少,这一松似乎就加速了生命流逝。

傅涯说不上心里是后悔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

后悔改变太快,让祖母真的就放心走了。

庆幸改变很快,让祖母走得放心没有遗憾。

之后的岁月,他还是走上了练武的日子,靖天兄长日日操练他,夸他进步神速不愧是傅家人,被安伯天天追着打。

再后来,边关来犯,靖天兄长瞒着安伯连夜跑去边关支援,最后葬在那片被先辈染红的土地里。

安伯一下子就老了,原本挺直的脊梁弯了下来。

直到他离开,傅家就彻底没人了。

傅涯笑着听安伯絮叨,时不时应两声。

可在他心里,他怎么能用祖辈换来的家底享乐,他不是从文的料子,当文官当不成什么名堂只会坐空家业。

他很庆幸自己有几分学武的天分,上阵杀敌从军功对他而言不难,不过三年,从默默无闻的小卒到有军功的小将。

左右他还年轻,定能代替父亲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傅涯将行囊收拾整理整齐后,来到祠堂跪下磕头敬香。

这一系列动作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闻着熟悉的香烟缭绕,傅涯悬着的心放松下来。

很多时候他自己都忘了。

尽管他在边关三年,尽管他吃了无数的苦,见了无数的血,尽管他的手上有过不少敌人性命。

可在他感受到体力耗尽,鲜血流失导致浑身发冷的时候,同样产生了害怕与恐惧。

他觉得这些是他修行不够,是他学艺不精,是他轻敌大意。

却不记得,傅家小郎君,如今也不过才年满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