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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酷暑未消,秋风渐起。

唯有连绵不断的阴雨贯穿了这一季的变幻,淅淅沥沥,不绝如缕。

云魏这天起得很早,他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撑着雨伞便出了门。

他要再去觐见凯瑟琳大帝一次。

当他走在行人寥寥的晨曦大道上,看着街道两侧焕然一新的店铺招牌,他的心情宁静无比。

这份宁静一直持续到了万法之塔。

在那里,凯瑟琳大帝不过随手翻了两页诗稿,就放到了一旁。

“我记得,我让你写的,是泰穆布朗奇家族的史诗。”她不由得看向云魏,在家族的名号上重音强调道。

云魏微笑,无所谓地道:“我记录的,是诸元大陆曾经发生过的一段历史。”

他已经完成了对阿尔赫的献诗,最终命名为《晨星故事》。

整部诗集借鉴着阿尔赫的譬喻手法,又大量采用他本身文化中的风雅比兴,倒是比先前苍白的歌颂咏叹,多了更深层次的意蕴。

凯瑟琳大帝并不恼怒,她从果盘里摘了枚浆果,放进嘴里嚼了起来,“你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云魏。只要我依然活着,它就不可能公然流通,成为被皇室钦许认可的版本。”

他依然保持着微笑,因为他忽然发现,这比面无表情更要令他快意,“这便是陛下您自己的选择了,与我本人,并没有太大关系。”

诸元大陆没有历史,所以历史就是无尽的轮回。

云魏相信上天是公正的,谁不认真反思发生过的故事,谁不认真从中汲取教训,那么必定就会不断得到教训。

他只是行经此地的旅人,因物兴感,便记录写下,并不求能得到多少共鸣。

说完想说的话之后,他就待起身告辞,却又被凯瑟琳拦了下来。

对方专程为他沏了杯茶,“今天阳光挺好,你便陪老婆子多坐坐吧。”

云魏无法,终是又坐了下来。

时之牢里光阴如旧,永远都是仲夏时的阳光明媚。

凯瑟琳大帝并未多言,仿佛她口中的坐坐,就是单纯的坐着。

皇宫里,一直都有低缓的伴奏声。

此时奏响的小调轻快哀婉,恐怕是用旧日的管弦演奏的,而这时候,凯瑟琳也跟着旋律轻哼了起来。

云魏从来没有听过这首曲调,但光是听着,他就觉得心潮难平,差点落下泪来。

仿佛他正乘着航船,在无情的风暴里,向永远未知的海洋进发着。

直至一曲终了,云魏这才问道:“陛下,方才的曲子叫什么名字?抱歉,或许是我唐突,但我总感觉我曾经听到过。”

是了,他好像曾经无数次听到过,但他对此完全没有记忆。

“哼哼,这是『悲歌』。”凯瑟琳低声笑了起来,却是面露回忆之色,“Fado,词根源于Fate,所以我总叫它命运的悲歌。”

云魏见她似乎分明还有话想说,于是只默默点了点头。

凯瑟琳道:“它是我家乡独特的小调。在嫁入泰穆布朗奇以前,我在大陆最偏僻的领地里长大——冰雀花领,哦,你竟然听说过?”

云魏强装镇定地应了。

实际上,他此刻确实有些凌乱。

他并不清楚诸元大陆的封建继承制度,一直以为凯瑟琳大帝本身,就出自泰穆布朗奇家族。

至于冰雀花领……他确实没有多想,或许其中另有故事。

只是他已经推动了命运的轮轨,没有机会再去一探究竟了。

凯瑟琳并未在意,她继续道:“那里终年难见天日,漆黑的海水不能填饱肚子,但人们总是传说,大海的另一头,是孕育着无尽希望的乐土。”

“对我来讲,泰穆布朗奇家族的荣耀,就是我此生一直奋斗的一切。”她定定地看着云魏,“但很明显,对你来说并非如此,我并不想认可你的想法,因为这是对我自己的否认。”

“我们都是有尊严的人物,就让我们体面地道别,好么?”最终,她也笑了起来。

云魏知道,这一次,对方是真心的。

眼前的这位女皇,的确是他在诸元大陆所见过的众多人物里,最神秘,也是最强大的。

那双烟灰色的眼眸在傲然的笑靥里洞察一切,对方的一言一行,从来皆有深意。

“好。”他欣然地允了,却又取出一个天鹅绒缎面的盒子来,“若是见到艾萨克,请替我转交给他。”

凯瑟琳示意云魏放在一边,她没有问里面装着什么。

魔法师空荡荡的脖颈说明了一切。

她曾经一眼就看出,那是伊萨亲手制作的,不仅仅是那独特的材质,而是穿过吊坠的绳结手法。

那是她自己独创的,只教过艾萨克。

一切交代完毕,云魏终于告辞。

当他穿过花园小径时,却被另一位女人拦住了去路。

对方温婉地笑着,柔美地行礼道:“你好,云魏。我们见过了许多面,却没有正式打过招呼。”

云魏自然没有被对方看似柔弱的外表所欺骗。

对方就连发梢都满溢着欢快的元素,分明是早已达到七级巅峰的强者。

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恭敬地行礼道:“您好,王妃殿下。”

对方正是艾萨克的母亲,是亚历山大亲王之妻、莫里蒂女大公,山德拉王妃殿下。

他前几次都会提前一个时辰离开时之牢,这一日却在凯瑟琳那里多耽搁了些。

两人一前一后,踱步到附近的温泉旁边说话。

只听对方忽然道:“凯瑟琳大帝很难伺候吧?嘻,她就那样的,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一时之间,云魏不知他该如何接话。

山德拉朝他眨了眨眼,只道:“我能明白你的心情,我以前也是。我不过是一个在莫里蒂山脚下长大的村姑,刚嫁进泰穆布朗奇家族的时候,可没少被陛下刁难。”

这种事情……

按理来说,大可不必说与他知道。

云魏不禁出言打断了她,“抱歉,殿下,您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呢。”

明明,他们没有缘分成为家人的啊。

“好吧,也没有什么好瞒着你的。”山德拉收敛了面上的微笑,叹了口气,“我与萨沙都很任性,没法满足陛下对继承人的期许。于是伊萨自打生下,就被陛下抱走,亲自养在身边。”

她继续说道:“后来,等他稍大了些,我再想与他亲近,却始终都不能了。也因为这样,我和萨沙始终都对伊萨有所亏欠。他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或许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够妥当——”

云魏不得不再次打断了她,“抱歉,殿下,您恐怕误会了。我与艾萨克,实际上,恐怕并不是会结合到一起的关系。换句话说,我现在亦或是将来,都并非您的儿媳。”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内心怪异的感觉。

面前的女人实在太温柔了,让他不禁久违地,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原来,是这样啊。”山德拉喃喃地说道,旋即又矜持地笑了起来,“没关系的,云魏,如果你们能当朋友也不错。我不多留你了,下次我再请你吃好吃的。”

她张了张嘴,口型分明在说——

瞒着陛下。

云魏神情复杂地望着面前的女人,终是道:“其实,艾萨克一直很担心你们。”

是了,每当对方提起父母的时候,坚毅的眉眼总会变得如此温柔。

而他竟然,记得一清二楚。

云魏倏然住了口,他怕自己的声音泄出心中的悲意来。

“原来,是这样……呀。”山德拉愣了一下,又拎起裙摆优雅地向云魏道别:“快回去吧,孩子。今天时间太仓促了,我们下次再好好聊聊。”

云魏站得无比端正。

他安静地望着面前的女人,终于躬身行礼道:“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