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味道挺不错的”
城南的云江路，某座宽敞明亮的广场附近，陈悦凝坐在路边空闲的长椅上，小口小口地咬着放在手心里的炸土豆
土豆炸的刚刚好，入口即脆又带着引人入胜的嚼劲，她手边还放着一盒烤羊肉串，肉质酥脆饱满，孜然和辣椒均匀的散在表面，美味的香气四溢开来
身后的绿地里种植着一排开放的槐花树，于是烧烤的肉香和槐花的花香混杂在一起，又随着拂面而过的晚风被吹向更遥远的位置
如今已是四月的末尾，按照江城的气候来算，临近初夏，只不过现在是夜晚，温度还算凉爽，哪怕吃烧烤也不会感觉很热，搭配上微冷的风还有种别样的享受感
陈悦凝慢悠悠地吃着烧烤，柔嫩红润的嘴唇油光程亮的，像是反光的镜片。嘴角也染上细小的辣渍，她时不时伸出手，用干净的那几根手指将被风吹乱的秀发挽到耳后
陈悦凝的表情轻松而惬意，或许是烧烤的热意融化了她若有若无的高冷气场，这时候的她看起来不再有那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反倒亲切了许多，像是一束折去尖刺的玫瑰
洛临辰则是静静地坐在长椅的另一端，与陈悦凝保持着一个不远也不近的距离，他手里握着一罐冰凉的凉茶饮料，却没有打开拉环
洛临辰深色的眸子望向不远处的人群，路旁的灯光在他脸上打下一道阴影，将男孩眼底的情绪彻底隐藏了起来
这座广场在城南也挺有名的，附近有好几个居住环境不错的小区，马路对面还有一栋刚修不久的写字楼，所以休息时也有很多人来这里玩
有穿着相同衣服结伴而行的热恋情侣，有父母带着儿女谈笑散步的三口之家，有结束一天劳累工作放松身心的上班族，还有许多年过花甲却依然老当益壮的大爷大妈，聚集在一个喷泉附近，伴随着强劲有力的音乐声载歌载舞
微冷的晚风吹过街道，暖黄的灯光洒落而下，嘈杂的喧哗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各式各样的人群不断从眼前掠过，整个广场都好像处在一种平淡的氛围里，连带着这座奔忙劳碌、昼夜不息的城市也得到了短暂的休憩
吃完了手心里的炸土豆后，陈悦凝心满意足地拿出纸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接着从手边拿起自己的那罐凉茶，毫不费力地打开然后一口气喝了半瓶，几滴汁液顺着她修长的脖颈滑下，又被随手擦掉
陈悦凝放下凉茶，吧唧了一下嘴，然后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嗝，表情依旧随意，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失态，于是那高雅玫瑰般的气质也随之散去，变为了随处可见的蒲公英
可能夜晚的烧烤就是有这般奇异的魔力，没有任何大学生可以拒绝，哪怕是来自白夜学院的精英也不例外
“今天晚上的事情，我已经动用学院的权限处理好善后了，任何有关我们的信息都会被彻底抹除，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
“十五分钟前我收到消息，联盟驻守在江城的分部人员赶到了异格灾害现场，不过始作俑者早已离去，他们除了救助受到领域影响的受害者以外，也做不了其他事情”
“为了尽可能减少异格灾害的影响，联盟应该不会在明面上有什么大动作，这次的事情将会被定义为一次普通的火灾意外事件，责任由公园的管理方出面承担，也许明天你就能在新闻上看到这个消息”
“所以说联盟那边的消息，你不用太在意”陈悦凝说到这表情变得认真了几分
她漆黑如墨的眸子直视着前方，缓声说道，“真正该在意的，是那个自称为【浮士德】的灰发男人，领域级的灵力，持有高阶炼金武器，是个相当危险的存在”
“你以前认识他么？”陈悦凝问道
“不认识”洛临辰开口答道
“这样么？”陈悦凝顿了顿，接着说道，“看来对方隐藏的还挺深的”
察觉到陈悦凝话中潜藏的深意，洛临辰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问道，“难道说，你们白夜也不知道他的信息？”
陈悦凝一愣，然后点头说道，“确实像你说的那样，我查过学院的档案库，将他的外貌特征与库存的所有信息进行比对，结果是没找到任何符合的可能性”
“不过不用担心，目前学院在京华市的行动已经结束，很快就会有可靠的支援来到江城接手这里的情况，有了学院的庇护，相信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
“浮士德的行为严重影响到了学院的计划安排，在你的事情结束之后，白夜便会动用力量搜寻他的真实信息，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陈悦凝说完轻轻挠了挠头，白夜学院的势力遍布全世界，底蕴毋庸置疑，讲道理任何有关星灵的势力都逃不出他们的监控，可现在凭空冒出了一个实力强大的危险人物，具体身份和真正的行为动机又一概不知，难免让人心生担忧
更别说对方还不是单枪匹马，而是隶属于一个灵异者组织，这个组织的存在甚至悄无声息地绕开了白夜的情报网，在毫不知情地情况下成立、发展、壮大，并且躲过了所有窥探的视线，在江边公园谋划了这一切
难以想象的是，这个组织到底掌握着何等强大的权力，而像浮士德这样的领域级，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个。更恐怖的是，能随意命令领域级的灵异者，这个组织的核心领导者，又该是何等高深莫测的存在？
经由浮士德的话语得知，对方行动的目的与白夜相同，采取的方式却格外强硬，仅凭目前的信息根本判断不出对方的真正立场，这对于白夜而言，显然是一个未知的变数
而想要弄清这一切，只能等之后，让白夜的正规执行专员去调查了，这并不是她一个临时过来的在校生，可以参与处理的事情
“那个浮士德……确实是一位很强大的灵异者”洛临辰说道，“即使在我见过的领域级里面，他也绝对算得上是名列前茅”
“而且他还没有完全启用星灵的权能，如果他今天决定下杀手的话……我们可能真要交代在那里”
回想起浮士德先前躯体被红线缠绕，宛若恶鬼复生般的惊悚场面，陈悦凝心底也不禁泛起一丝恶寒，难受的感觉挥之不去
“这还得多靠你出力，不然我们也不会这样逃过一劫”
陈悦凝转头看向洛临辰，继续说道，“说起来，你的星灵是怎么突然恢复的？按照学院对星灵的理解，星纹是连接灵异者与星灵的桥梁，既然你被剥离了星纹，讲道理来说是无法使用星灵的”
陈悦凝的语气微微上扬几分，表现出对未知事物的好奇，毕竟洛临辰这种情况，在星灵学的历史上从未发生过，所以她对此保有一些学术上的探究也是情有可原
面对陈悦凝的问题，洛临辰想了想，然后答道，“这个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当时的情况太过危急，我的星灵因此二次觉醒了吧”
“二次觉醒？”
陈悦凝重复了一遍这个概念，眼眸微凝，接着说道，“星灵的觉醒来源于人自身的意念，若是强大到一定程度，说不定真可以做到让消失的星灵再度复苏”
“这么一想，还挺合理的？”陈悦凝说着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要不今晚就把这个想法写进报告里，然后告诉爱茵薇尔教授？说不定会有新的重大发现
一旁的洛临辰没有吭声，事实上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他没想到陈悦凝竟然真的会思考这其中的可能性，不过这样也好，能少去他不少麻烦
哪怕他现在与白夜学院在同一战线，有些事情也必须当做深埋于心的秘密，不能被任何人知道，而当年在洛家，他也是这么做的
“对了，洛临辰”从思考中回过神的陈悦凝又说道，“能告诉我，你的星灵是什么吗？”
“依据你和浮士德的战斗情况来看，你的速度很快，但我没有感应到任何有关风的灵力波动，所以应该不是元素系，那是强化身体素质的体质系，还是直接提升速度的异能系？”
“都不是”洛临辰觉得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如实回道，“我的星灵是【时汐】，是能改变时间法则的异能系”
“星灵·时汐，序列14，被定义为……第一位阶”
经过上千年的探索，人类对星灵的存在也有了一套系统性的划分，将所有历史上出现过的星灵记载下来，再编辑好序列，按照数字大小放好，最后以金字塔的形式呈现出来，以便更有规律的研究与总结
陈悦凝作为星灵学专业的学生，又耳濡目染地跟着爱茵薇尔教授学习了那么久，自然对星灵序列塔相当熟悉，要知道金字塔的结构是上窄下宽，位置越靠近上方数目就越稀缺，星灵的权能就愈发强大
更别说洛临辰的序列14，即使在第一位阶里面，也是最靠前的那几个，只差几个数字，就可以进入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前十”里面
星灵是上天赠予的礼物，换句话说就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虽然说天赋未必就能决定一个人一定可以功成名就，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以洛临辰的这种资质，毫无疑问不会就此埋没
哪怕是在人才辈出的白夜学院，能与他相提并论的，恐怕一只手也数得过来，如果他并未失去星纹颓废这两年的话，说不定就连学院里那两位饱受期待的风云人物，也未必能稳胜他一筹
陈悦凝想到这不由得瞳孔微缩，该说不愧是曾经冠绝联盟年轻一代的星辉么，那些只存在于书面中的描述显然没有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难怪学院会对他如此重视，甚至不惜两次来到华夏与联盟进行交涉，如果真能让他加入白夜，学院很大概率能产生第三位顶级的战略精英
这么看来洛临辰应该算是个很好的苗子？要不要提前给他做点思想工作将他拉到自己的社团里来？就算拉拢不来，也不能让其他的抢去了
“能拥有序列这么靠前的星灵，你还真是厉害啊”陈悦凝发自心底地评价道
“运气比较好而已”
面对陈悦凝的认可，洛临辰听到后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表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像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嘴角的弧度略有些苦涩，其中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怅然
“对灵异者来说，运气也是很重要的”陈悦凝说道，“有些事情就像是星灵一样，自人出生起那刻就已经注定了”
“命中注定么……”洛临辰幽幽地说道，目光迷离起来，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失去了轨迹
沉默突如其来的出现，若有所思的陈悦凝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她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晚风吹过脸颊的清凉感，像是只慵懒惬意的猫
“一周的期限，刚好就是明天了吧”
如同封冻的冰面碎裂开来，流淌的水声传出，洛临辰忽地开口说道
“是的”陈悦凝回道，停顿了几秒后，她又问道，“你想好了么？”
“洛临辰，即使我得站在学院的立场上办事，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白夜就像是一扇通往新世界的门，当你打开这扇门的时候，身后的一切就会消失，你就要跟以前的人生说再见了”
“这就是做出选择，所必需承担的代价么……”
洛临辰缓缓转过头来，深色的眸子直视着陈悦凝，他那张线条分明的少年面庞也在灯光下清晰地显现出来，眉眼间的柔和悉数散去，只剩下钢铁一样的冷硬
“我想好了，我愿意接受你们的邀请，加入白夜学院”
宛若君王签下同盟的协议，在沉寂了两年过后，曾经的星辉下定了决心，再度踏入真实的世界里，直面那些注定发生的命运
陈悦凝也在看着洛临辰，听到这个答复后，她心底浮现出如释重负的放松感，因为这意味着她来到江城长达一个多月之久的特勤任务，终于结束了，她很快就能回到学院了
但与此同时，她却没有半分欣喜的感觉，或许是对洛临辰的遭遇有些许同情，但造化弄人，哪怕他再有所不愿，这个早早就被白夜视作目标的男孩，终究要参与进那场宏大的战争
“很高兴你选择了我们，我谨代表白夜学院欢迎你的加入，从现在开始，你就算是属于白夜的学生了，不过正规的入学流程，以及相关权限的交接，还需要到学院本校区才能进行”
“请多指教，陈悦凝学姐”洛临辰礼貌地颔首向陈悦凝说道
陈悦凝听到后微微一愣，她没想到洛临辰这么上套，也没想到洛临辰这么轻易就能接受这个事实，按理来说联盟的世家公子从小养尊处优，难免会形成几分盛气凌人的傲气，但在洛临辰身上却一点也没有
“既然你都叫我一声学姐了，按照我们社团的规矩，以后在学院我会多帮着你的”陈悦凝语气轻松地说道
她微微一笑，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继续说道，“既然你已经上了这艘贼船了，以后就别想再跑了，学弟”
“白夜学院，要说的话，也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巨轮吧”
洛临辰说道，“其实以前我就对白夜挺好奇的，现在能有机会前去进学，也算是圆了念想”
“白夜学院被誉为星学的象牙塔，确实是每一位灵异者都想前往的乐园，而能有资格加入进来的，无不是天赋卓绝的优异者”说到学院底蕴的时候，陈悦凝的语气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骄傲感
夜色又深了几分，广场里游玩的人群已经走了许多，远处那富有节奏的广场舞音乐也随之消失，附近开始变得冷清起来，微冷的晚风转变为了刺骨的寒意，路旁原本浓郁的明亮灯光也稀疏了不少
洛临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入肺，让他有些混乱的大脑彻底清醒，没有了游人的喧嚣声，耳旁那舒缓的潮鸣声也清晰了起来，像是这座城市独有的问候方式
他开口问道，“陈悦凝学姐，我们什么时候走？”
“这个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陈悦凝说道，“爱茵薇尔教授明天便会抵达江城，有关你的后续安排，只有教授本人才有权限处理”
“不过也不会拖延太久，毕竟我们已经在华夏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为了避免联盟的怀疑，学院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洛临辰轻轻点头
说了这么长时间有些口干舌燥，陈悦凝拿起凉茶喝了一口，又打开了那盒烤羊肉串，顺手递给洛临辰一根，不习惯接受别人好意的洛临辰则是下意识地摆手拒绝
“吃点吧，从中午到现在，你应该也没吃什么东西吧，就算是灵异者，长时间不吃饭也是会出问题的，最后这点时间，可别把身体搞垮了”陈悦凝有理有据地劝说道
洛临辰犹豫了几秒后，最后还是接过，陈悦凝看到后轻笑一声，“这才对嘛，听学姐的话，保证不会让你吃亏”
两人一同吃完了剩下的烤串，接着收拾好包装，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趁着现在人少，他们向外走了几步，顺势靠在临近江边的石栏上，感受着江城熟悉的湿润气息
江岸对面，万家灯火亮起，星星点点的，或许每一盏都代表一个独特的故事，也都承载着许许多多的美好愿望
吃饱喝足后，陈悦凝呼了一口气，有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衬衫的下摆也因此微微向上提起，隐约露出了女孩纤细柔软的侧腰，却又将那黯淡的星纹盖住，像是冬日里被大雪遮掩住枝条的寒梅
“走吧，送你回家”陈悦凝说道，“毕竟你明天还有书店的打工，等下回去后好好休息一下，这次可别又迟到了，也别让身边的人察觉到你的异样”
洛临辰轻轻点头
陈悦凝继续说道，“好好享受剩下的高中生活吧，以后在白夜学院的日子，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要是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还没做完的话，就赶紧去做吧，免得留下什么遗憾”
洛临辰仍旧只是轻轻点头
夜幕已深，天空中仅剩的几颗星子也悄然散去，临近老城区，路灯也变得越来越稀疏，洛临辰却没有丝毫顾及，大步走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又没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