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另一只手拍拍鹅身，命令道：“回头，立正，挺直腰板......”
大白鹅上一秒还在用眼神传递信息，下一秒不自觉的将脑袋转回来，展示出最优美挺拔的姿态......
于雯雯：......
她是不是误入到了军训现场？
铁锅今天和宋文是第一次见面，是不是过于听话了？
宋文很满意铁锅的反应，笑着道：“行了，今天就教你到这儿！找雯雯去吧！”
他双手拍了拍握住脚蹼沾上的沙粒，起身慢悠悠的洗手。
确定他人走了，大白鹅才如蒙大赦般连飞带扑腾到于雯雯身边，情绪之激动，连毛都呼扇掉了两根......
于雯雯迎面接着铁锅，大白鹅十分贴心的收起双翅，滑翔到于雯雯身前两步的位置落下。
等整理好自己的羽毛后，才施施然将头埋在主人怀里，做出一副小可怜儿模样......
铁锅恨不得掉两滴眼泪，声音委屈，“嘎嘎——”
太惨了！鹅实在太惨了！
铁锅从蛋中孵出来开始，就没这么垂头丧气过，整只鹅蔫巴巴的......
于雯雯小手抚着铁锅的白羽，悄声问于老头：“爷爷，宋爷爷之前对铁锅做什么了？”
于老头压下唇角的笑意，“你宋爷爷觉得铁锅很有灵性，教铁锅哪是左哪是右来着......”
大白鹅埋头跟着附和一声，“嘎——”
鹅可真是憋屈！它一只良家鹅！分清左右有什么用！能多吃两口鹅食儿吗？
于雯雯：......
那宋文还挺厉害的，她送个饺子的功夫，她的鹅就能分清左右脚了？
哦不，现在铁锅连立正也明白了......
“那宋爷爷真厉害啊，铁锅什么时候这么听别人的话过？”
于老头瞄了一眼小孙女，老神在在的，“他当年可是我的领导，还弄不过一只鹅？”
于雯雯还真不知道这层关系，跟着‘哇’一声，同情的望着怀里的鹅......
大概是大白鹅感受到了主人的目光，抬起右翅环住于雯雯......
天知道在主人离开的时间里鹅遭受了什么？！
平时铁锅在于家都是趾高气昂的，就是见了于老头，大白鹅也没感受到过这么强的气势，偏偏人还是笑眯眯的......
动物的直觉告诉鹅，这个人不能惹，得听话......
于雯雯小手顺着铁锅的羽毛捋，也不管鹅能不能听懂，直灌迷魂汤，“宋爷爷也是为我们铁锅好呀！看看，满大队谁家的鹅能分清左右？我们铁锅最厉害了！最聪明了！刚才铁锅立正的姿势多优美啊！”
铁锅毕竟只是一只鹅，脑容量有限。
被亲主人的迷魂汤灌得晕头转向的，边听边抬起脑袋，挺直了身体......
恨不得原地再给展示一遍抬左右脚，也没那么排斥宋文的教导了......
毕竟......哪只鹅不想听自家主人的夸夸呢？
等宋文慢吞吞回来，大白鹅昂首立在于雯雯身边，目光灼灼地望向他。
挑挑眉道：“......我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于老头旁观了大白鹅被打鸡血的现场，轻笑一声，“没什么......就是铁锅认识到多学点知识是好的......”
提到大白鹅，就是宋文也赞叹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聪明的鹅，聪明劲儿不比看家护院的狗差......”
从桌子下面捞出一张板凳，放到身侧。
牛棚现在的温度不高，宋文生怕木头板凳凉，拿过自己的衣服三折两折放在凳子上。
安置妥当，才笑着向于雯雯招手，“来，雯雯！到宋爷爷这边坐......”
于雯雯从善如流的爬上凳子，笑嘻嘻的不见外，“好啊，宋爷爷。你真厉害！铁锅被教的都会分清左右脚了！我爷爷刚刚还说你是他的领导呢！”
“诶呀，这也没什么......”
“我还听我爷爷讲过上战场的故事呢！里面说的班长就是你对不对？拿着枪‘嗖嗖嗖’得打鬼子？”
提起往事，宋文可就来精神了。滔滔不绝的讲述着他和于老头的抗战岁月，关键之处还上手比比划划的......
于雯雯也没想到宋文说起来刹不住闸了，连忙推推饭盒中的饺子，“宋爷爷，你赶紧吃饺子啊！一会儿该凉了！”
“哦哦！对，还是雯雯你细心。”
宋文拿起筷子快速往嘴里塞了几个饺子，接着往下讲故事......
大过年的，于雯雯看宋文兴头儿上来了，不好扫人的兴。
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于雯雯绝对是一个合格的捧哏，情绪价值提供得相当到位。
‘是吗？’‘真厉害！’‘是这样啊！’一句句勾得宋文滔滔不绝往下说。
宋文从来没说的这么畅快过！家里全是臭小子，每次没等他说个开头呢，就不耐烦的跑出去玩儿了！对他年轻的故事一点都不感兴趣！
于老头撇嘴瞧着对面老班长笑得不值钱的样子，叨叨个没完......
个别故事情节还给自己加了高光，立刻纠正道：“诶诶......你等等，那个鬼子是你干掉的吗？那不是我一枪打他那个上......”
于老头猛然意识到此处儿童不宜，立刻消音。
反倒是宋文笑了，“......你看看，你也知道不能说了吧？再说那鬼子确实是我打死的啊。”
于老头含混道：“军功章咱俩一人一半，你不能只讲自己的......”
一来一回，两个老头像孩子一样争论不休。
等两个人终于争论结束的时候，于雯雯的双手拄着下巴，软着声音问道：“爷爷？宋爷爷？你们讨论好了？”
于老头横了宋文一眼，对小孙女温声道：“我们讨论好了。时间不早，咱们得回家了......”
宋文也清清嗓子，“我送送你们......”
于老头按住宋文的肩膀，“别整那些虚的了！腿才接好几天啊，你趁着过年好好养着吧！我们走了......”
于雯雯跳下凳子和大白鹅汇合，牵着于老头的手蹦蹦跳跳的回家了。
等回去再次坐在炕头上的时候，于雯雯的电量俨然快要耗尽。
被烤得昏昏欲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孟庆萍敲敲小闺女的额头，“可别跟着大人守岁了，你先睡吧。”
说着手动帮于雯雯卸下衣服，直到最后一件套头毛衣。
孟庆萍将毛衣向上提起，于雯雯整个人像地里的萝卜一样被拔起来。
于雯雯的眼角被毛衣领口吊起，只能闷声发出抗议，“妈妈！你轻点呀！我的脑袋！”
“我要是轻点，你毛衣就脱不下来了......”
经过几次拉拽，毛衣摩擦过于雯雯的头发，发出‘噼啪’几声，被卸下来，留下贴身的秋衣......
于建设和孟庆萍接力，长臂一伸，揽过于雯雯，一气呵成将人塞到被窝中。
于雯雯窝在被子里，耳边听着时不时传过来的炮仗声，迷迷瞪瞪闭着眼睡着了......
此时，寒冷的黑夜中......
罗洋前后均载着人，吭哧吭哧得蹬自行车......
“诶哟！罗洋，你怎么回事儿！你不能往好道上骑吗？你是不是要颠死你老娘我？”
罗母坐在自行车的大杠上，屁股下面什么都没铺。
偏偏双山大队到县城的路途崎岖，还是借着夜色赶路，自然避不开颠簸的地方。
所以罗母只能将自己的屁股左挪挪右挪挪的......
她一动，骑自行车的罗洋容易保持不好平衡，自行车也跟着左右拐弯。
如此这般，恶性循坏......
直到罗洋稳不住方向，自行车侧着倒下去。
罗洋急忙用自己的腿撑起将倒未倒的自行车，他和坐在车后座的李岚稳住身体了。
可罗母猝不及防的‘咕噜’一下，滚到地面上......
“诶呦我去......”罗母屁股着地，懵了一瞬，“罗洋，你会不会骑？”
“妈......咱们讲讲道理行不行？我骑过几次自行车？你还在前面来回晃？”
“那我不管！我是你老娘，你可仔细点儿！”
罗母爬上车前杠，一行人再次调整好出发。
到达县医院已经是近一个小时之后了......
“来......岚啊，慢点慢点啊！”罗母这个时候尽显好婆婆的姿态，不顾自己已然发麻的屁股，馋着李岚进医院的大门。
对着路过的房间伸脖子往里面瞧......
娘诶......她可是头一次来县医院，里面恁大呢？房间恁多呢？
李岚将身体倚靠在罗母身上......
此时的她对保住孩子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只在心中暗暗祈求，今晚一遭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太大影响......
千万别影响她要下一胎。
可事实偏偏不如她所愿......
“你说......你说什么？我儿媳妇这胎保不住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罗母粗糙的手掌重重的拍向桌子，发出‘砰’得一声。
语含质问，双目瞪大，对给李岚看诊的年轻小医生发难。
今夜是除夕，小医生不能在家过年，心情已经够差的了。
面前还有这么一个难缠的老太太，激动的口水都要喷到她的脸上了！
看着自己面前就诊单上喷溅下来的唾沫点，小医生的情绪一降再降......
小医生推推眼镜，身体向后仰了仰，语气非常不耐烦，“你儿媳妇什么情况你这个当婆婆的不知道？摔一跤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你现在才来医院？”
罗母像只脖子被掐住的鸡一样发不出声音，强撑着道：“......一定是你的手艺不到家！你一个小年轻懂什么！赶紧给我找个有经验的老大夫过来！”
小医生嗤笑一声，“你是什么人？来医院看病还挑三拣四的！能看就看，不能看就找其他人！”
“我儿媳妇可是军......”
李岚眼看着小医生的脸色越来越差，拖着病体拽拽罗母的袖子，打断她的叫嚣。
晚上到现在李岚饭没吃，水没喝。
声音早已嘶哑，“医生，你别跟我婆婆一般见识。她就是个农村妇人，说话不中听。我就是来县医院看身体的，怎么会不相信你的医术呢！你看，以我现在身体的状况需要住院吗？”
小医生看李岚的青白的面色，还得强撑着替自己婆婆道歉。心还是软了，放缓声音道：“需要住院的！而且腹中的胎儿还没完全流出来，我们得做个小小的手术......”
“啥！还得做手术？那得花多少钱啊！”
罗母一听要花钱，摆摆手，想拉着李岚回家，还在她耳边小声道：“这医院准是骗人呢！流孩子哪里用得着做手术啊！一碗药汤灌下去就流干净了！你听她在这唬你！”
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你听妈的！妈不能害你！回头我给你求一副药来！”
李岚甩开罗母的手，语气不善，“妈，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要不是你拦着，我能在地上坐那么长时间？能连孩子都保不住？你让我怎么对罗大哥交待？”
提起大儿子，罗母眼中闪过一抹心虚之色，只能妥协，“......那成。你想手术就手术吧，不过事先说好，我是没有那么多钱的！”
“你放心，咱们事先说好的，我不会花你的钱的。”
李岚顿了顿，“不过，这两天你得照顾我。”
只要不涉及到钱，罗母一口答应，“你放心，妈一定给你照顾得好好的......”
思及到到底有用得着罗母的地方，李岚到底保留几分理智，没有撕破脸皮......
在路上的时候李岚一直在不停的找她摔倒的原因。
她怀孕之后，罗母是有注意不在去厕所的路上泼水的，平时的水都泼在园子里。
怎么今天偏偏在她去厕所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层厚厚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