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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苍生为念 > 第158章 人在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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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的气氛剑拔弩张,稍有火星,就能炸掉。邵勇一方也是四个人,邵勇、家有、柱子和佟兰。佟兰的加入,完全是出于对等的原则。因为对方也有一个女性。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是女人的专利。当女人撒起泼,男人就不好上手,反之,如果有另外的女人,也可实现压制。

邵勇始终没有说话,不说话,不等于没有态度。家有、柱子和佟兰当然明白,只要邵勇不点头,就要拉对方谈下去。

老者身旁的年轻人,小鼻子,小眼,尖嘴,猴腮,瘦了吧唧,亲戚关系最远,情绪却最为激动,上蹿下跳,咋咋呼呼,像只没规矩的猴子,“俺们来这儿,是先礼后兵!就是给你们机会,看你们表现。早知道你们这个态度,俺们就不大老远来这儿了。”

猴脸青年转头瞅了瞅本方阵营,阴阴冷笑,“别拿俺们当傻逼。俺可是听说,爆炸的厂子,背后另外有人!”

“对!好像姓孔孟颜曾,什么来着?”

同座中,抹红嘴唇,生着斗鸡眼的中年妇人接过话,却又一时叫不准,回手拽了下身旁的中年男子。男子不耐烦地拨开妇人的手,扬了扬额头上的梯田,耷拉着的长眉,抽搐一下,“姓颜!愣了吧唧的,什么孔孟颜曾?”

中年男人不满红嘴唇和猴脸,没好声气地吐出一句,闭了嘴,不再言语。

“告诉你们,俺们可备着后手。把俺们逼急了,咱就换个地方闹一闹,看看姓颜的怕不怕?”

猴脸青年嘴角浮现出得意的笑容,把左腿压在右腿上,跷起二郎腿,抖起来。

经过几番试探与较量,邵勇发现,每次起浪的都是这个猴脸。咋咋呼呼,叫得最欢的,是红嘴唇。看样子,这俩人唯恐天下不乱,似乎与丧家并不沾亲带故,倒是在里面撺掇事的,一个是坏事包,另一个是祸事母子。

对面咳咳嗽嗽的老头,倒显沉稳,和自己一样,一直听着,始终一言不发。邵勇主动接过话,与满脸褶子的老头搭话,“老哥,不知道你跟死者什么关系?”

“啊!一个是俺妻侄女女婿,一个是我的亲侄。”咳嗽两声,继续,“这几年,南大洋的厂子越办越大,俺们村的年轻人,都在你们这边打工。”咳嗽两声,喷着唾沫,“论起来,沾边挂拐,都是亲戚。一个介绍一个,就都一块来了。”

大声地咳嗽,眼睛里憋出泪来,鼻涕像两条蚯蚓淌下来。老者抬手抓了一把,犹豫着抹到哪里?佟兰手疾眼快,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叔,用这个擦!”

老头先擦了擦眼睛、嘴和鼻子,最后胡乱擦了擦手,叹息一声,“唉!家门不幸啊!倒霉的事都摊上一家啦!”咳嗽,痛苦地佝偻起身子,大口喘了几口气,“早知道,就是挣座金山,也不打这个工啊!”

听老头咳嗽,听得邵勇等人,胸脯子都难受。邵勇皱皱眉,试探着问:

“老哥,你这咳嗽挺厉害啊!怎么不去看看?”

“不瞒你说,年轻时累着了,落下了病根。”老头咳嗽两声,伸手捂住嘴,“这不俩孩子,活蹦乱跳的大小伙子,就这么没了,能不跟着上火……”

老头勾着脖子,又是一阵吭吭地咳嗽。

“争争吵吵,这么半天。我也听明白了,我想老哥心里早有了数。再这么争吵下去,我看就是十天半月,也不会有个结果。”

邵勇抬起头,目光从对面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另一个年纪稍长,头发花白,硬如钢针的人,脸上露出期待。只有红嘴唇和猴脸,表情淡漠,一脸无所谓。

邵勇索性抛开他们,直接对着俩老头,“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吧,你们的底线是什么?”

俩老头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头发花白的老人,面容悲恸,凄然道:

“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也不是好意的,可人毕竟死在你们厂里了,你们就得管。”

“这个没问题。可我们的损失也不小,死的不说,还有伤的!厂房和设备,也在爆炸中毁了。”

邵勇的话还没说完,猴脸不乐意了,急赤白脸叱道:

“你们损失大,你的意思,就是你们不赔了呗?”

“不赔!堵你们的门,叫你们里不出外不进!看你们怎么生产?”

红嘴唇竖起斗鸡眼,有些气急败坏。

“到姓颜的单位闹去!看看有没有人管?”

猴脸洋洋自得,以为拿捏住了邵勇他们的七寸。

“我已表明了态度,我们管!也说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咱谁也别藏着掖着,有啥说啥!”

邵勇侧过头,毫不留情面地申斥猴脸青年与红嘴唇。头发花白的老者也生了气,“你们俩消停一会儿,等俺和邵老板把话说完。你们俩不用急,少不了你们俩的!”

老头子的话,进一步证明了邵勇的猜测。这俩年轻人就是托。这些年乡间异闻怪事不少,在三千六百行中,就有这么一类人,专门搅和事,靠替人出头上访,打官司,抬高价码,从中渔利。

“邵老板,你们那个代表不近人情啊!一条命二十万,这上有老,下有小,孤儿寡妇,能顶屁用?”

老人头发花白,抖抖眉毛,不满地发泄着对老蔫的不满。邵勇无意中了解到老蔫的所作所为,也算是意外收获。听老人声讨老蔫铁公鸡一毛不拔,邵勇面容平淡,不咸不淡回了一句,“他也是按工伤法规定办事,并非有意刁难。”

“刁难?他敢!”花白头发老头脖子一梗,瞪起眼睛,射出寒光,“不是跟你扔大个,倒退二十年,俺早不跟你谈什么条件了,大脖刀往桌上一拍,问你给哪块?不给钱,俺就剁你手脚!”

老头子脸上横肉丝紧绷,身上散出煞气,“可如今,是法治社会……”

“《工伤法》不是法吗?”

邵勇接过话,淡淡一笑。不屑于这个老爷子,嘴上一套,手上一套。好的不学,竟学会了和美丽国玩双标。

“那城里人,可是三十万!城里人是人,咱农村人就不是人啦?农村人咋啦?活着没老保,死了,也比人家城里人贱吗?”

老爷子这一问,深深触动了邵勇的心。自己虽然不种地,开了工厂;离开了农村,搬进了城市;可自己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农民哪能不知道农民的苦?“好!一条命赔三十万,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大家的意思?”

邵勇神情严肃,目光刀子一样锋锐,直戳对面人的心窝子。

“一条命三十万。给这个数,俺们不再跟你闹,也再不找姓颜的麻烦,立马铺盖走人。今生再遇到什么沟沟坎坎,跟你们无干!”

花白头发老者,与咳嗽声不断的老头,互相看了一眼,笃定地回答。

“一言为定!”

“绝不反悔!”

双方最后拍了板。

“好!我再一家送五万元,做丧葬费。剩下的,给死者父母,算是养老费。”

邵勇叫过佟兰,去起草一份协议。只要双方在协议上签字,丧家就可以到财务取钱。花白头发老者和咳嗽不止的老人,非常意外,他们呆愣愣地互相看着,好半天才缓过劲来,“邵老板,真是大善人!俺们没别的能耐,替你传个名,还能做到!啥也不说了!要不是摊上这种事,一定跟你邵老板喝两盅,交个朋友!”

俩老头一个劲儿地向邵勇道谢。邵勇让家有重新给他们续上热水。猴脸和红嘴唇自知无趣,借上厕所,悄悄地离开。这俩坏蛋一走,场上气氛明显升温,柱子也重新加入进来,随便唠起了家常。

佟兰打好协议,交给座中人过目,按照座中人意见,做了小的修改,双方正式签字画押。佟兰带着俩老头去财务拿钱,门口的一帮人也随后撤围散去。

爆炸过去一个月,眼瞅着要过年了,刘柳镇乡企局沈局长托蔡镇长传话,要来厂子一趟。蔡镇长在电话里说,爆炸发生后,沈局长被定为第一责任人,案子移交至市检察院,虽经私下沟通,却仍不能撤下来。

检察院把案子移送到法院,法院判成定罪不诉。沈局长虽说保住了公职,但工资却降了一级,且二年内不能涨工资。原本襄平县的经济竞赛,刘柳镇十拿九稳得第一,奖金自然是一等,可鞍阳市轧钢厂一爆炸,锅里煮熟的鸭子,全飞了。

沈局长过来,就是来找补找补的。可拿什么找补,邵勇心里明镜似的,拿嘴?不可能!那得真金白银。可自己为平这件事,搭进上百万。背后若是没有贷款,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撑过来。

沈局长一厢情愿,想拉自己为他们填坑。这显然是说不过去的。莫非就是自己替颜光担了,就该为大家都找个平吗?可大家的心理平衡了,自己呢?会平衡吗?思来想去,邵勇断然拒绝了。好人他也愿意做,可他不想当一个烂好人!

因为说不,得罪了官面上不少人,邵勇整天闹大心,人也憔悴了不少。春杏和佟兰等人都知道事情的原委,虽极力开解,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心结能否打开,关键还得靠邵勇自己。

流年似水,怎能没几朵浪花?年前颜光秘密约见邵勇,直接把铸钢厂转让给了他。邵勇哪能白拿,让颜光好歹说个数,可颜光死活不肯。只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不便再经管这个企业,同时,自己也不愿欠邵勇这么大的人情。

颜光虽不在南大洋,爆炸后也从未来厂里,可是他明白,为平息这样的事,邵勇顶着多大的压力,拿出了多少财产。弄不好,不仅身败名裂,而且再无翻身机会。

邵勇的目的,不言自明,就是要把颜光摘出来。舍得自己一身剐,确保颜光万无一失,全身而退。救命之恩,如同再造。这样的恩情,岂是说声谢谢,就过去的?

小年那天,厂里已经放假。为了把春节安全工作做扎实,邵勇在家有、栓子、柱子和佟兰的陪同下,逐个车间,逐个工位,仔细排查。

突然电话铃声响了,大家都摸出自己的手机。邵勇笑了,因为响的手机,是自己的。他自豪地向弟兄们晃了晃手中的电话,按下了接听键,放在耳边。

“邵勇,还能听出我来吗?”

邵勇如遭电击,瞬间呆立在原地。“是晓丹!”他怎能听不出来。他眨眨眼睛,晃了晃脑袋,认真确认了一下,这个令人魂牵梦萦的声音,这个令自己日思夜盼的女人。

邵勇没有犹豫,快步甩开众人,压低声音,“晓丹,真的是你吗?”

“算你有良心,奖励你一个!”

晓丹温婉地笑着,对着手机,亲了一口。

“你们继续检查,我出去一趟,不用等我回来!”

邵勇捂住手机,回头冲家有、栓子、柱子和佟兰喊。他自己不知道,可家有、栓子、柱子和佟兰,都发现了邵勇的异样,因为邵勇笑得是那样灿烂,就像一朵花,一瞬间在他的脸上绽放。

多年以后,佟兰突然明白,邵勇那天的样子,就是幸福的样子!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