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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谁喝过?”沉默许久,桑榆放缓了嗓音,像是怕再次惊吓到后方这些年轻的弟子们。

却还是将人吓到了。

明显跟她嗓音的轻重毫无干系。

慌乱而无措中,有灵光亮起,在阳光照耀下无比绚烂,一如爆炸开的血雾。

似是被扼住了喉咙,有弟子紧紧地捂着脖颈,面上的神色很是骇人,像是窒息般,舌头都伸出来了。

“砰。”

意料之外的一声爆炸在不远处响起,那弟子猛地放开了掐着自己脖颈的手,无声地蹲了下去,将满面的泪痕埋进飘逸的弟子服中。

人群寂静无声。

蝉鸣声忽地响起,似在释放一个讯号。

不多久,密林中就响起此起彼伏的窸窣声响,当是夏季到了,蚊虫鸟鸣蛇爬小鼠跳等等行为都分外活跃。

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在这样嘈杂的响声里被狠狠击碎。

蓦然的大哭夹杂着翻来覆去的几句“我不想死”“师傅救救我”“桑掌门救救我”响彻浅滩,将那些细碎的声响彻底压了下去。

李天奇将手放了下去,眼圈还红着,却毫不在意旁人的看法,直直地望着那个方向,他听出来了,是他门下弟子的声音。

桑榆快步走过去。

前后左右皆被乌黑的浓血覆盖形成的阵法墙面围住,哭声就自里头传出。

“先别哭,”桑榆试图安抚她,“你先冷静下来,别动用灵力。”方才的灵力波动之后,那名弟子就生生炸了,她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

李天奇迈出防御阵法一步,听着弟子逐渐缓和下来的哭声和桑榆轻缓的嗓音,心中焦躁,却只能站在原地,生生挨着。

等熬过了一刻钟,他似是溺水者遇到了救生浮木般大口喘息了几声。

“师傅。”

“掌门。”

身边看清了他动作的弟子们焦急不已,却又被李天奇摆手示意不要出阵法的手势生生地定在原地,焦虑而不安。

耳边弟子们在哭喊,李天奇却蓦地放松下来——他没事。

见状,有修为高些的、又没有喝过山泉水的人接二连三迈出了防御法阵,静静地在近处不易波及他人的地方等待着。

“喝过山泉水而爆炸的那些弟子们,应该都是因为动用了灵力。”

李天奇刚走到桑榆身旁,便听得这样一句猜测,他脚步顿了顿。

最早出事的弟子张海,是在打坐调息的时候,没有任何预兆地爆成了血雾。

而后因他们查不清原因,只以为暗中有什么东西作祟,或者张海无意间沾惹了什么毒物,故而想撤离这处浅滩。

李天奇回想着。

他们原想进入深山,但在密林边界遭到了灵虎的警告;出于谨慎,他们没挑战灵虎,直接退出密林范围,原路返回。

他是走在最前的一个,李天奇神色有些冷峻,然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弟子们会动用灵力?

他想起了当时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和尖叫声,脑中一片迷茫。

他竟然想不起来,只在记忆一角中找到弟子们灵力运行的一丝波动痕迹。

“桑掌门,”李天奇深吸口气,也顾不得会不会吓到弟子们,“我突然想不起来为什么他们会动用灵力了。”

桑榆背对着他的身影一顿,转过身来。

程时琇、容与、陈麒、关和等人走了过来,闻言也停下脚步,静静等待着李天奇的下一句话。

李天奇却在说扔下这样一句让人凝思的话之后,便用手顶着太阳穴,不再开口了,神情瞧着迷惘不已。

桑榆和他对视一会儿,开口。

“最初那名叫张海的弟子出事之后,离得最近的人就很奇怪。”桑榆皱着眉,说出自己的感受,“尤其是你,李掌门。”

这话过于直白,说得有些不客气了。

但这时候,迂回就是在浪费时间。

李天奇深吸口气,努力回想当时自己的想法和做法,脑中却仍是一片空白。

“我想不起来,”李天奇颓然地放弃,“我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做什么。”他坦白道。

他面前那堵被黑色浇透而显得黑乎乎的阵法墙后,忐忑不安已久的女弟子捂着唇“呜呜呜”地低声哭泣起来。

桑榆神色无奈。

方才好不容易才哄得她止了哭声的。

“小燕,”桑榆唤她的名字,“你哭归哭,千万不要动用灵力噢!”诱哄小孩子般的话语,但意外的效果极佳。

墙后传来轻轻的一声“嗯”,还带着浓厚的鼻音。

李天奇苦恼地砸了砸自己的脑袋,一点办法都没有,再也端不起昔日自己的掌门和前辈的架子。

“当时你们神情都有些恍惚,连乌血快蔓延到脚下了都不知道。”桑榆看着李天奇,再次开口。

当时她是最先出声让前方的人群退后的人。

但她当时没铺开神识,站得又远,前方人群又高又多,她实在难以看清更多的情况。

一直没开口的陈麒若有所思,他当时也是站在后方,但他个子高,看得多也看得清一些。

“李掌门当时好像心情很差,但一句话也没说。离得最近的几名弟子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当身边的人应声,他们又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陈麒双眼直视着李天奇,“所以我才提议先行撤退。”

极其明显的古怪,但找不出原因。

“呜呜呜,我再也不动秘境里的任何东西了。”名为小燕的女弟子分神听着几位前辈的谈话,再次呜咽起来。

但她牢牢记得,不动用灵力,一直警醒着,脑子里的那根弦绷得紧紧的。

想来正是这般,她到现在还没出事,只是脖颈间的掐痕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青紫红肿起来,瞧着有些骇人。

当然,现在还没人看到。

“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听着密林中越来越急促的喧嚣窸窣声,又看了一眼前后延伸过来的密密匝匝的林叶,和着眼前高高伫立的乌黑阵法墙,桑榆道。

迟则生变,修仙界亘古不变的道理。

无人有意见。

只是,要离开,总不能还能时刻站在防御阵法中,总要走出来。

他们要过去的地方没有阵法支撑,无法支持一座大型的移动防御阵法的建立。

让桑榆一人离开建立阵法,也不现实——别忘了,桐海那边还有更加危险的梼杌,桑榆一走,他们若不幸对上梼杌,能不能离开都是个未知的问题。

未知的秘境里,还有着已知的极之危险,最好的做法是不要放任任何一人独自脱队,其余人也不能脱队离开。

再说,山泉就在这里,他们再怎么移动,也绕不过去。

地仙学府的人很快从阵法中迈出,静静等待了一刻钟,冲紧张地盯着这边的桑榆几人点了点头。

桑榆轻轻地松了口气。

薛玉儿、罗焕两人也紧接着出了阵法,一刻钟之后,也走到学府几人身旁,静静看着。

忽然间就很安静。

人群静悄悄的,明明有那么多人,明明大家都在走动,却安静得过分。衬得密林中一直在喧闹不休的杂音都大了许多倍。

“只剩下小燕了。”李天奇轻声对桑榆说道。

在场喝过山泉水但侥幸存活的只剩下她一人,她站在新的干净的防御阵法中,脸上的惶恐极为明显,脖颈间那道红肿青黑的掐痕更是夺目。

“小燕,别怕。”桑榆温声道。

“你们先走。”桑榆看向程时琇,“时琇师叔,劳烦您了。”

程时琇轻轻颔首,“你也小心些。”

桑榆微笑着点头。

原先队伍三百五十七人,如今仅剩了三百零一人。

目送着前方两百九十九人离开,桑榆将手放到防御阵上,也不敢施展灵力,只隔空拍了拍小燕的头,“我们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