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内城，此刻人满为患。
岳灵珊几天前从这里出去的时候，除了林选和他特意留在这的一千人，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今天回来，却是看到数不清的老弱妇孺聚集在这。
很多人自觉得排着队。
而队伍最前方，则是十口大锅，冒着热气。
岳灵珊看得出，这摆明了是个大型的赊粥现场。
以前火劫国也闹过饥荒，她甚至都在闹饥荒的时候，随大哥一起去了那些灾情严重的地方。
但凡是有地方赊粥，数不清的流民就会蜂拥而至，拥挤踩踏，甚至为了抢先一步争到一碗粥，还有女人厮打在一起，最后闹出来人命的。
她可从来没见过，赊粥还这么有秩序。
看了一会儿，岳灵珊就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算是明白了，林选这几天也没闲着，应该是接济城中的贫苦百姓，还把人都拉到内城这边来了。
但这有什么意义呢。
一群人吃饱了饭，就等着下一顿，林选能接济他们多久？
估计，前段时间福忠刚从寒劳郡那边拉来的粮食，不出几天就会被吃个干干净净吧。
“这选殿下，人是好的，却不明白一个道理。为什么寒城那么多贫民，这些年其他各城从来不考虑救济，还不是因为根本救不过来。”
自言自语着，岳灵珊继续往前走。
突然，就听另外一侧传来一声呼喊。
“东城开荒缺人手，愿意去的，来我这边！每天管两顿饭，粮食有收成了，每人最少半年的口粮发到手里！”
呼啦啦，那些已经吃过粥的人群里，顿时冲出来数百人。
这些女人各个年龄阶段的都有，挤在喊话的那人身边，高举着自己的手，大声呼喊，“我去”，“让我去”。
这边还没消停，另一边又传来声音。
“东城工地上要一百个会做针线活的，给劳工缝补衣服做饭，可以带一个孩子过去，有愿意的到我这来！”
顿时，又是数不清的人，往那边挤过去，比抢着要去开荒的还多。
只因为，这些女人，基本都是带着孩子。
男人被拉走做工了，如果她们也去开荒，孩子给谁呢？
这好不容易有个能带孩子去干的工作，谁不是抢着要。
相比自己一个人的两顿饱饭，能带着孩子一起吃饱，这在她们开来，就是天大的恩赐。
岳灵珊前行的脚步顿住了。
寒城的情况，她比林选更清楚。
先说东城外的大片河滩平原，谁都知道那里是耕种的沃土，可二十多年来，已经没多少人去种地了。
起初是林参改变了寒城的大环境，后来林参完了，一些平民百姓想去种地的时候才发现，荒了那么多年的地，根本不是能轻易开垦出来的。
哪怕是坚持开垦出来一小块，种下去粮食，谁还有那个时间等粮食丰收。
恐怕用不了多久，自己都死在城中的乱斗或者饿死在街边了，种出来的粮食，难道要留给别人吃吗。
再往后，是长年累月的寒冬，让大地冰封成了冻土。
单凭少数人根本就开不动，也就没有人种地了。
这次林选让黑锋带着两万青壮去那边开荒，听上去人不少了，可实际上根本不够。
这两万人能开垦出来，够他们自己吃一年粮食的土地，就不错了。
虽然知道会这样，但当时她也没有给林选泼冷水。
毕竟，林选表现得那么强势，就算她说的再有道理，也没用。
可今天看，林选自己似乎也知道荒地开垦的难度，连女人都用上了。
用就用吧，多一个人也就多一分力量。
真正让岳灵珊惊讶的是，除了开荒之外，林选似乎还要安排更多的事情，而且还允许女人带着孩子去。
这可比简单的赊粥救济强太多了，最起码这些人不会吃饱了就闲着，干瞪眼等待下一顿饭。
而岳灵珊的震惊远不止如此。
很快又出现了第三个人大声呼喊。
“北边潇水河开化了，但凡能走动路的，现在过来，跟着我们去捞鱼。一条鱼换同样斤两的粮食，谁去？”
呼啦啦！
这次更加疯狂。
岳灵珊甚至看到许多比岳莞莞还要小的孩子，都往那边跑。
想想也是，这些人干不了重活，也不会纺织做饭，唯独只有捞鱼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
而且每年潇水河开化的时候，会有大片的鱼群从水底浮上来换气，最多的时候，只要拿个木盆一捞，就是好几条鱼在盆子里。
最吸引人的，莫过于，一条鱼换同样斤两的粮食。
一斤多的鱼，顶多就吃两顿的。
可一斤多的粮食在这些饿怕了的人看来，省着吃，只喝米汤，十天也能撑下来。
就这样人满为患的内城广场上，分成了四个乱糟糟的阵营。
除了那些抢着去干活的，就剩下一群身体带有残疾的人。
老人几乎看不到。
因为在寒城，绝大多数人不等变老，就先一步死去了。
岳灵珊就这么安静看着。
很快从城主府里又出来一群人维持秩序，接着就是各个地方开始登记姓名。
被招录的人，每一个都会问清楚姓名，之前住在哪，有没有成家。
成家了的，丈夫现在在哪里干活。
所有信息记录得清清楚楚。
感觉这种工作非常的耗费时间，但那些人还是按部就班的在做。
就在岳灵珊失去兴趣，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城主府里又出来几人，冲着那些似乎被全世界都遗忘的伤残大声喊道：“你们有识字的没？”
那些人都是满脸迷茫。
问话的也懒得废话，继续说道：“全都跟我来，从今天开始，教你们读书识字。学好了，以后去教别人，都给我认真点。谁要是不好好学，回头直接赶出城！”
不光是那些人，就连岳灵珊都感觉不可思议。
这怎么连读书识字都给安排上了，这以后还要教别人？
林选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些人连饭都吃不上了，谁还有心情认字啊，那玩意儿有什么用。
固有的认知一遍遍被刷新，岳灵珊彻底绷不住了，直奔城主府。
她要找林选好好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