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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理解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母亲!她真的没有心吗?”洛雨舒说完就咬住了唇,在她的印象里,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存在。

“我也不理解。”陆忍甲轻声说道,“都说有爹才有靠山,有娘才有港湾,没爹没娘的孩子前路茫茫,走到哪里都没有归乡的地方。可是……”

他没有说下去,洛雨舒却是懂了,有些父母不配为人,孩子在他们的身边只怕比地狱还要难熬。

洛雨舒又回忆起两个孩子掉下来的瞬间,只觉呼吸如堵,难受得想哭。

“我六岁的时候母亲就走了,时间太久,她的样子都模糊了,可她的好我都记得。”

洛雨舒的声音很轻,细数着记忆里的一件件小事情。

她说母亲会做鸡蛋饼,以前家里没钱的时候就会靠手艺赚钱,还说母亲会绣花,当时嫁给父亲之后,好多贵妇都求着母亲绣在衣服上,母亲性子好,绣一件只要很少的钱,人缘好得不得了……

陆忍甲静静听着,记忆也在慢慢回笼,久远的记忆就像是别人的,但又让他无比怀念。

“陆哥哥,多鱼说你的父母对你不好,是真的吗?”

陆忍甲点点头,“不好,非常的不好,他们只喜欢养子,对我就像仇人。”

见洛雨舒怔怔看着自己,眼底里藏着心疼与怜爱,竟是把自己当成了小弟弟,陆忍甲顿觉哭笑不得。

“养父母家对我很好。”陆忍甲轻轻晃动两下双腿,双手也按在了双腿上,“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别憋着,可以跟我说说的。”洛雨舒记起一篇帖子的内容,说男人晃动双腿的时候,要么是在自我保护,要么就是缓解紧张和焦虑。

她悄悄抬眸,阳光穿透树叶,在他完美的侧颜上洒落光斑,细碎的发丝被染成金黄色,近距离看着那张让所有女人都会动心的侧脸,她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发芽。

鬼使神差的,她竟是抓起了他的手。

陆忍甲愣了一下,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勉强笑了一下。

“养父母都是农村人,家里条件不好,但从来没有亏待过我。”

他轻轻诉说着,但说的人并不是养父母,而是他久远记忆里的亲人。

父亲是个农民工,个头小小的,但浑身都是力气,搬过窑,挖过矿,还经常帮乡里乡亲挖井。

后来城市经济发展起来,父亲独自去了城市里赚钱。

可他却没有告诉过家里,他被人拖欠过工资,挨过打,摔断过腿。

过年的时候,还因为没地方去,只能在火车站过一个没有亲人陪伴的年三十。

母亲听说了之后,就去找了父亲,后来说父亲当时抱着一个蛇皮袋子,双眼茫然,哭得像个孩子。

陆忍甲抿着嘴,似笑非笑。

“母亲去见父亲的时候,应该是很开心的吧,只是我当时还小,不懂分别的苦,加上跟着爷爷生活,每天都过得非常的开心。”

记得爷爷做了一辆手推车,小小的自己每天都会跟着爷爷去买菜。

爷爷问吃什么,自己就说吃火腿肠,那个时候的自己,或许火腿肠就是最好吃的东西。

后来长大了那么一点点,人就开始调皮起来。

陆忍甲轻笑一声。

“冬天爷爷放水洗澡,我就往里面撒尿。爷爷烧火炉子,我就往里面扑水。爷爷买了鸡蛋,我就把鸡蛋当炸弹全部砸在了墙上。

爷爷有个抽屉,里面放着好多好多我没见过的东西,只可惜上了锁,我想看也看不着。

后来等爷爷出去,我就偷偷取了合页上的螺丝,带着两个银元出去显摆,最后还掉了。

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知爷爷什么都知道,爷爷没怪我,倒是父亲后来打了我一顿。

可凶了,屁股都打开了花。”

他说到这里,突然就停了下来,脸上俱是痛苦之色,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不想说就不说了,反正都过去啦。”洛雨舒能感觉到握住的手正在失去温度,她连忙将其紧紧握住。

陆忍甲闭了闭眼。

“后来父亲在工地出了事故,当场就去了,那一年我才七岁,只是悲伤了一阵子,就被母亲治愈了。

母亲回来之后,就在门口摆了摊,买点香烟和槟榔,钱赚虽然不多,但足够一家人的开销。

白天的时候,她看见我都笑得非常温柔,就像是把伤痛丢弃在门外,从来不曾带给过我。

可是到了夜里,母亲都会哭得泣不成声,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我就静静看着她,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

陆忍甲咬了咬牙齿,双手似乎又凉了几分。

“我当时上了小学,家里开销就大了起来。

当时正巧赶上做布生意,母亲抓住了机会,此后也是经常不回家。

爷爷有糖尿病,但从来没跟父母说过,也从来没去过医院,就这么扛着,扛到我十岁那一年。

那一天,我放学回家,就看到爷爷躺在了地上,我人小,扶不起爷爷,努力了好久才把他扶上床。

我摸到他的裤子,才知道他是尿急下床摔倒了。

一天,整整一天,爷爷在地上躺了一天。

后来爷爷的病越来越重,但他不要我告诉母亲,只让我每天早晚给他带一碗粥水。

当时母亲在哪里,我根本就不知道,看着瘦成皮包骨头的爷爷,我连上学都不敢去。

那天夜里,爷爷抓着我的手,喘着粗气塞给我一个银元,指着一边放着的炮竹说了好些话,可是我一句都听不进去。

到了凌晨,爷爷就这么走了。

我当时很安静,安静的什么都记不得,我走出门,放了炮竹。

那天夜里来了好多人,他们把家里的灯全部打开,灯火通明,可我却觉得一片黑暗。

他们在我身边经过,时不时的拍我、哄我、安慰我,可我什么也听不到。

母亲回来是两天后,她一把抱住我,一边哭一边打自己的巴掌,最后晕在我的怀里。

十岁的我,第一次知道母亲在我怀里也是小小的一只,她睡着的脸,是那么的凄美,我第一次感受到心碎的感觉。

送葬的那一天,我浑浑噩噩的跟着走,鞋带散了都不知道,母亲给我系上鞋带,摸着我的头,让我不要怕,以后有她保护我。

后来我生病了,母亲带着我去了好多医院,带着我去了好多庙宇,她跪在那里,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虔诚。

再后来,我的病好了,母亲却又得病了。”

洛雨舒死死抿着唇,看着他慢慢低下头,最后将眼眸藏在阴影里。

她一把抱住他,能感受到颤抖的身体,还有那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母亲是癌症晚期,但她不告诉我,我只能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消瘦,却又不知道怎么办。

她在临走之际,还给我做了一顿饭,最后轻声告诉我。

你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

不要灰心,世界上的好人很多的……

你长大了以后,必须对家人好……

妈妈扛不住了,只能多给你说说话……

你要是好好的,听了妈妈的话,我也有了存在的价值……”

陆忍甲哽咽着,好半晌才轻轻吸了一口气。

“亲人走了之后,我努力学习,把每一件事情都做得非常认真,我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好,不让将来走近我身边的人受委屈。

可是……

我后悔啊!

后悔没有在母亲绑我系鞋带的时候,给她送上一朵路边的野花!

后悔没有在病好了之后,给她送一个满含感激的拥抱!

后悔在她生病之际,没有跪下来求她好好治病!

后悔在她去世之后,没有去她的坟头好好撮坟,好好跟她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