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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纸,是一种纸张么?俺们这里纸张太金贵了,买不起的。”

谁知,妇人又是茫然的摇摇头,而后苦笑道,“人家肯给俺们田地种就不错了,若不送礼,不帮忙做事,就连那溜索都不让用的。”

“简直岂有此理,这里的官员不管的么?”听到这里,皇帝就是一阵怒从中来。

“诶,那些官老爷和地主老爷们都是一伙儿的,咱们这种小老百姓去硬碰硬,除了被欺负得更惨外,什么也捞不着。”

妇人无奈的摇头,“你们看着就是外地来的有钱人,肯定是不知道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日子有多难过的哦。”

“那这溜索看起来也不安全,为何不从别的路?”皇帝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们刚才过来应该看到那江很宽了吧,附近唯一的私塾就在江对岸,若是不用溜索过去,绕路来回最快得三天。”妇人叹气道,“你以为哦们喜欢用这么危险的方式啊,这不是被逼的么,而且,有这溜索已经很好了,也是这几年才有的,别的地方连溜索都没有的,真的就还得走上好几日的。”

这话,听得皇帝无言以对。

“谢谢婆婆,我们四处再去看看,房子帮您修好了,您继续忙吧。”

见皇帝面色铁青,知道已经起效果了,宋雅就带着人离开,准备前往下一站。

“先不走,朕要去看看究竟是哪个县令敢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无事朕的政令!”皇帝还在气头上,并不想走。

“皇兄,您确定么?”宋雅闻言顿了顿,而后淡淡的道,“这样的地方郜国还有成千上万个,您要一个一个的去找么?”

“我…”

皇帝瞬间无话可说,最后只能闷闷的离开。

回到火车上,车厢里短时间内陷入了寂静,片刻后还是皇帝先开口,“既然不愿意插手,您们让朕来这里为了什么?”

“皇兄看着就是了。”

宋雅等人并未回答,而是继续坐火车回到京城,然后从京杭大运河往江南,又坐火车朝着沿海光州而去。

到了光州附近,众人乔装打扮成商人,运着货物入城。

皇帝虽然不知道宋雅和容琅氿两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也知道此时问不出什么,便是闭口不言,只是配合着一起走。

“站住。”

等货物到了城门口,一群人立刻就被守城官兵给拦住了,“懂不懂规矩,要交入城费的!”

“是是是,我们第一次来,不知道这入城费是多少?”宋雅立时服软,装出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

那毫无违和感的演技,看得皇帝一愣一愣的,就是太子容见恩都是一副大开眼界的表情。

守城官兵倒是没多关注他们,只是一边检查货物,一边道,“呦呵,卖的还是瓷器,这总价值多少钱啊?”

“这东西都是小本买卖,大概就五十两左右。”宋雅毕恭毕敬的答道。

“嗯,五十两,可以,那你们就给十两的入城费吧。”那官兵很是理所当然的说道。

“什么,十两?”

虽然宋雅早就在信上看到了说入城费很高,现在亲身体会一次,才知道对方都说的轻了,这何止是很高,是高得离谱!

这瓷器总共能挣的钱估计也就十几两,一下被拿走十两,这一趟不等于白干了么!

那些商人不反就怪了。

皇帝也是面色难看,沉声道,“我记得朝廷言明,商人入城税最多一百文,你们这是不是太过了些!”

“诶呦,看来是还个读书人,但那又如何,此地天高皇帝远的,他老人家能管到这里?”

说完,那官兵还伸手戳了戳皇帝的胸口,“在这里,在光州,就是我们说了算,懂不懂?”

“放肆!”见到有人敢对皇帝动手,贴身护卫立刻上前将那官兵给一下按在了地上。

“做什么,敢对我们动手,是活得不耐烦了,要造反啊!”

其余的守城官兵见了,立刻拔刀上前嚷嚷起来。

“我看要造反的是你们!”皇帝说着,就要拿出身份令牌。

可下一刻,却被容琅氿给死死按住,朝他摇了摇头,“皇兄,不可。”

“走。”皇帝知道不好暴露身份,否则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危险,索性城也不进了,转头就走。

此时,那贴身护卫才将那守城官兵放了。

这些守城官兵本就是欺软怕硬的,知道宋雅这些行人只怕不好惹,骂咧咧几句便算了,也并未再继续纠缠。

而皇帝却是依旧气愤不已,“这些人简直无法无天了,难怪那些商人要造反,简直不给人活路,这究竟是谁教他们的,怎么敢,他们怎么敢的!”

看到皇帝这反应,众人都没说话,只是沉默的等着皇帝自己消化。

等皇帝终于冷静下来,方才沉着脸看向宋雅等人,“这些事情你们都知道,为何不早些与朕说?”

“若是早些与皇兄说,皇兄打算如何?”宋雅神色淡然的道。

“自然是…”皇帝下意识要开口,但话到了嘴边又顿住了。

按着他的想法,自然是重罚那些守城官兵,但是…真的就那么简单?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拔出萝卜带出泥,估计要牵连到许多的势力。

最后的结果就是,当下勉强好了,但估计没多久又故态复萌,主要是天高皇帝远,光州这边实在太难管束了。

“朕想,你们这次带朕出来不是出游这么简单吧。”皇帝终于发现了重点,看着几人道,“说吧,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皇兄认为,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出自哪里?”众人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先反问了皇帝。

“原因在于这些贪官污吏。”皇帝冷着脸道。

“没错,但为何会有这些贪官污吏的存在?”容琅氿继续问。

“自然是这些人有问题。”皇帝皱了皱眉,“你究竟是想说什么,直接点!”

“皇兄不觉得,本质原因是如今的官场制度和风气有问题么?”

宋雅也不绕圈子了,点出重点所在,“官官相护,更有‘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千里当官只为财’的一系列说法,这些人当官根本不是为了百姓,还是为了想发财!”

皇帝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朕其实觉得为财无可厚非,只要能做实事就行。”

“是,这些大臣也是人,也需要吃饭,但他们只想着敛财,只想着将最好的当官机会留给自己的下一代,留给为他们送好处的人,那普通的老百姓呢?”

宋雅面色肃然的道,“那些老百姓依然困苦,权利依然得不到保障,就像之前老妇所说的,国家好与坏和她们都没有关系,您觉得这样从骨子里便糜烂的国家真能好起来么?”

“所以,你们的想法是什么。”不知为何,皇帝心中突然有些烦躁起来。

他有预感,宋雅所说的,并不是他会想听的。

“我希望,我们国家能真正从骨子里好起来,能够人人享有平等的权利,百姓们能够自己当家做主,不再受到来自阶级的压迫。”

宋雅说的抑扬顿挫,掷地有声,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皇兄,臣妹想问您,您心里这样想过么,想过这些百姓们不是平民,而是和您一样,只是一个简单的人,一个拥有完整人权的人么?”

“我…”

这番话,让皇帝瞬间怔愣住,固有思维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有么?

肯定是没有的!

他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是未来的储君,是尊贵的真龙太子。

那些普通的百姓,那些低贱的奴仆,怎么能够和他相提并论?!

想着,皇帝就是浑身一个激灵。

可是,真的是这样么?

明明,他们一样都是人,都是一条命,为何…为何会有这样的贵贱差别?

为何有的人天生就该尊贵,有的人天生就该低贱,还说的那般理所当然?

换位思考,如果他不再拥有这个尊贵的身份,他成了普通的老百姓或者奴仆,他会愿意承认自己低人一等么?

不,不会的,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沉默了好半晌,皇帝才呼出口气道,“这是自古便传下来的规矩,朕…”

“那就打破这个规矩!”

宋雅掷地有声,“如此的社会现状,不仅贵族觉得高人一等,就是一些稍微有点职位的守城官兵都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可那些为了国家缴纳大量商税的商人分明才是付出最多的功臣,为何到最后却成了地位最低贱的那个?”

皇帝也知道宋雅说得有道理,今日听了她的一番话,他也才恍然发觉得这种阶级划分很违和,但这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要如何才能改变?

“真的能变么?”皇帝自己都不确定,甚至毫无头绪。

“能改也能变,这一切都取决于皇兄。”

图穷匕见,宋雅不再掩饰,直白的说出了她的想法,“这是我们草拟出来的方案,皇兄可以看看。”

“好。”皇帝沉默了片刻,还是伸手取过。

这节车厢被宋雅他们包下了,此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就只听到火车行驶的轰隆声和鸣笛声。

窗外风景正在快速的飞掠而过,车厢内的气氛却逐渐变得有些沉闷起来。

过了不久,皇帝的面色就从原本的凝重变成了震惊,最后成了愤怒。

“啪…”

方案直接被扔在地上,皇帝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看向容琅氿和宋雅的眼神充满不可置信,就好像从未认识过他们一样。

然后,他看向了太子,声音低沉的道,“恩儿,你知道这里面写了什么吗?”

“回父皇,儿臣知道。”容见恩低下头,袖中的拳头已经攥起。

“你知道,你知道还跟着他们一起行事!”皇帝的声音骤然到了起来,暴怒的看向容琅氿,“阿氿,我这个兄长当得如何你最是清楚,我没想到你竟然想谋朝篡位!”

“父皇,这方案您没有看完吧。”容见恩终于抬起头,没有多解释,只是将方案捡起来重新递给皇帝,“您不如先将其看完再说吧。”

“好,朕倒是要看看你们如何自圆其说!”

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皇帝最后还是拿过去重新看了起来。

慢慢的,怒意减少,但面色依旧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放下方案,淡淡的道,“君主立宪制…”

“不错,就是君主立宪制,君主可以继续保留,但君主意志必须消除,并把权力分散掉。”

容琅氿点头道,“自古以来我们都是遵循君主专制,君主的意志代表绝对权威,律法只约束大众却约束不了君主和贵族,若是采用君主立宪制,一切依靠宪法行事,就能从骨子里改变这个社会的现状。”

“父皇,我很喜欢等等,我不想在有朝一日与他或者与他的后辈刀兵相向。”

此时,容见恩也发话了,“若是采用君主立宪制,没有了绝对权力,就会减少许多纷争,那么即便是皇家也可以拥有像普通人家一样的温情,何乐而不为呢?”

听到这里,皇帝所有的怒气消失,变成了怔愣。

是啊,自古以来多少血的教训,兄弟反目,众叛亲离,为的不过是那个冷冰冰的位置。

“皇兄,只要这个位置还在一日,就会生出无尽的野心,就算不是您的下一代,也可能被迫改朝换代,如此轮回,到最后苦的还是百姓。”

宋雅神色认真的接话道,“倒不如您做一回明主,从这里将固有的轮回斩断,开创一个全新的世界,那么,您便是创世主了!”

“创世主…”皇帝又是一愣。

信息量太大,他一时间有些缓不过神来。

“是,若变革能从您这里开始,日后史书上所写的,您不仅是一位英明的皇帝,更是个把天下人引领向新世界的伟人,将会受到万世的铭记和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