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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安国带着陈友福各自端着两个临时做的火盆兴致冲冲的从食堂跑出来——鹿场以酒为主,场里严禁烟火,要不是领导冻得够呛,他也不会破这个例。

老实说朱安国跟唐汇东接触得够久,已经很久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不过朱安国心里并不害怕,因为他能清楚地预见到明天调查组一来,发现问题并不在鹿场之后,唐汇东的态度就会马上转变。

来到办公室一看,唐汇东缩着脖子坐在自己椅子上打盹儿,两位民警也是东倒西歪。

朱安国轻声唤醒三人,赔笑道:“唐书记,您还是跟民警同志去值班室休息吧,晚上太冷,别着凉了。”

唐汇东赌气似的一扭头,“我不去!”

唐汇东的脾气朱安国非常清楚,这鹿场名义上他是头儿,出了问题上级领导首先得找他,而他一再交待自己,要把鹿场搞好,现在出事了,他着急上火也情有可原。

见劝不动领导,朱安国又来劝民警。

民警倒是好劝,说两句就动身,朱安国便赶紧让陈友福带路,而他自己则陪着唐汇东和衣在办公室坐了一宿。

第二天上午,调查组抵达,总共六个人,每个人都是县局所的头儿。

调查先从问话开始,先问唐汇东,再问朱安国。

朱安国在回答调查组问题时,有意无意地将问题往屏山酒厂身上带,调查组引起重视,用笔记下,表示取样检验之后就真相大白了。

问完话,随后便是现场调查。

从鹿场饲料仓库到鹿栏、从办公室到门卫室、从酒廊到酿酒车间,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最后调查组分别在药材、水、粮食、酒曲和屏山酒厂的酒以及鹿场自己酿的酒身上取样,临走的时候,调查组领导告诉唐汇东和朱安国,说检查结果很快就会出来,出来之后他们还得询问鹿场职工,到时候需要他俩配合。

朱安国有问有答、毕恭毕敬,一直将几位领导送至车门旁。

回办公室的路上,朱安国又把关于酒的问题提出来,跟唐汇东一再保证,问题不可能出在鹿场身上,肯定是屏山酒厂的酒有问题。

道理很浅显,逻辑也很简单,看着朱安国信誓旦旦的样子,唐汇东也渐渐接受了这个说法。

不过他还是表示不要大意,一切都得等检验结果。

调查组离开了,但唐汇东和民警还没有离开,食堂现在没有人,朱安国只好亲自动手,跟陈友福弄了点儿饭吃。

吃完饭,朱安国接到肖正平电话,说是中医院也接到相同患者,肖正平一个人顾不过来。

于是朱安国马上让陈友福找到陈爱民,让陈爱民赶紧赶去县城。

一天过完,到晚上的时候,唐汇东总算听劝,答应去值班室休息。

朱安国自己也才放下心来,回林场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朱安国马上赶到林场,顺便给唐汇东和两位民警带了点儿早饭。

大约八点多,几个人正在朱安国办公室里吃着,忽然桌上的电话响了。

朱安国跟唐汇东对视一眼,两人都很清楚,这个时候的电话只可能是调查组打来的。

朱安国赶紧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双手胡乱在上衣上抹了抹,然后小心翼翼将话筒提起来。

“喂?”这大概是朱安国打过这么多电话说话最小心、最温柔的一次。

之后,朱安国全程没有说话,就那样站在唐汇东眼前一直听着电话。

约莫半分钟之后,朱安国挂上电话,可是他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唐汇东意识到事情不对,便问道:“结果出来了?”

朱安国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盯着唐汇东看了许久。

最后,他颤抖着嘴唇说道:“说~~说~~说是屏山酒厂的酒没问题,是咱们的酒出了问题。”

朱安国此时的心情,只能用心如死灰来形容,电话那头说得很清楚,存放在酒廊的酒没有检查出黄曲霉毒素,但是在酿酒车间取样带走的酒,里面检查出了黄曲霉毒素。

经过专业对比,毒素含量和从德贤宾馆带走的样品一致,可以证实是同一品种酒源。

朱安国瘫坐下来,他已经无心去理会唐汇东疑惑且愤怒的眼神,他想不明白,酿酒车间的酒都还没有进行灌装,怎么可能会跑到德贤宾馆的酒桌上去呢。

“砰!”

朱安国还在想着心事,忽地唐汇东一拍桌子,把他吓了一大跳,也把他从思绪中拉回来。

“这就是你信誓旦旦给我做的保证?!这就是你说的肯定没问题?!朱安国,你还是不是鹿场的场长?这个场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连续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扎心,一个比一个沉重,朱安国几次张开嘴,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把人都给我叫来,我要一个一个的问话。”唐汇东怒不可遏,下达了命令。

朱安国此时已是无话可说,问题出在酿酒上,他即便有一百张口,也无可狡辩。

现在他就好比砧板上的肉,唐汇东想怎么剌就怎么剌。

他默默拿起电话,先是把电话打去林场,他心想林场的人都还好办,通知一个人就等于所有林场的人都通知到了。可是那些本地的职工,分散在各个大队,有些大队的电话根本打不通,这些人就只能靠人去通知。

好在唐汇东也想到了这点,他软下口气,取了个折中的方案——先通知各部门负责人,问过他们后,再由他们通知自己部门的职工。

尽管这样,为了通知到所有负责人,朱安国还是连打了六七个电话。

而等到这些人赶到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陈友福不识趣,跑来办公室问需不需要做饭,可一进门,就看见一屋子的人黑压压坐成一排,谁都不说话,谁都黑着脸,尤其是唐汇东,那眼神就好像恨不得拿屋里的人当晚饭一样。

朱安国轻手轻脚跑出来,告诉陈友福先做着,吃不吃等开完会再说。

陈友福没离开多久,最后的范长风才急冲冲赶到。

朱安国安排范长风坐下,随后关上门,走向唐汇东。

“唐书记,人都到齐了,您看看怎么问?”

唐汇东没好气地瞥了朱安国一眼,双手从胳膊下抽出来,搁在办公桌上,开始从头到尾说明这件事。

因为事情是出在酿酒身上,所以唐汇东一说完,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李显明。

李显明大惊,忙挥舞着双手说道:“这可不关我的事儿啊,那酒还没开始第二遍蒸馏,有毒素是正常的。再说咱不是说好了吗,我的酒最早也得等元旦节过后才能出厂,所以不可能是我这儿出的事。”

朱安国忍耐不住,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现在专家已经证实了,出问题的酒就是从你车间里出去的,你还说不关你的事?好,就算不关你的事,你告诉我,你那酒是怎么跑到县城去的?又怎么上了别人家的酒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