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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正平带着钱回到鹿场,立马让财务通知发工资,从中毒事件到现在,职工们已经憋了快两个月,虽然工资是他们应得的,可这多少也能提振一些士气。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职工们从财务处领完工资后,并没有立即回到工作岗位,而是一个一个去了朱安国办公室。

很快,陈爱民就像火烧屁股一样跑来肖正平办公室,说场长让他赶紧过去一趟。

还没进朱安国办公室门,肖正平就看见门口挤满了人,几位部门负责人和一个质检部小组长正在费力地劝说这些人回去。

看见肖正平,朱安国似乎看到了救星,连连招手让他进去。

“肖经理,我不知道该咋说,还是你跟他们说说吧。”

肖正平很疑惑,工资都发了,这些人还想干嘛。

此时办公室里面已经挤满了人,肖正平从人缝里挤进去,问道:“说啥呀,咋的啦?”

这时,一位带头的职工便说道:“肖经理,我们过来就是问问,以后鹿场到底咋样,我们以后还能不能在鹿场干。”

肖正平一愣,看了看站在办公桌后面低着头的朱安国,又看了看站在外面一脸幸灾乐祸的陈爱民,“好好的,咋不能干啦?”

带头职工又说:“鹿场不是要破产吗?要是真的,你给我们一句痛快话,我们也不赖在场里,早点儿出去找活路。”

此话一出,其他职工纷纷表示赞同。

肖正平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在心底骂了句唐汇东他娘后叹了口气,“破产还只是商量,没有最后定论,而且这只是领导们估算的结果,鹿场真正啥样他们根本不清楚。本来这事儿在没有最终结果之前是不能让你们知道的,但是既然你们问起,我可以表个态。只要我肖正平还有一口气,绝不会让鹿场垮台,你们要是相信我,就接着干,要是不相信我,那我也没办法。”

带头的职工这时歪嘴一笑,满是讥讽地说道:“相信你?肖经理,你的心思根本不在咱们鹿场,你要我们怎么相信你?”

这个时候肖正平终于才意识到,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哼哼,”肖正平冷笑一声,“我人就在这里,该说的该做的我都说了也做了,可并不表示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需要向你们汇报。前面我说的很明白,你们愿意相信我,就接着干,不愿意相信,我不拦着。至于说我的心思在不在鹿场,我不想多废话,因为就算我解释给你们听,你们不愿意相信我的还是不会相信。”

话音刚落,人群里马上有人高喊:“看见没同志们,他连解释都不想解释,跟着这种人干有啥好处?!他既然不想解释,咱们就不听了,赶快回家另找出路吧!”

人群开始闹哄起来,有说要走的,也有劝他们留下来要听场长说话的。

这时,又有人趁机喊道:“早就跟你们说了,跟一个嫖客有啥好说的,你们偏不信。我劝你们呐,要是个漂亮女的就留下,肖经理肯定喜欢,其他人就算了吧!”

顿时,人群一阵哄笑,很多女职工也红了脸。

朱安国眼见闹得越来越不像话,就想制止人群,可是这些人已经完全闹开了,根本听不进朱安国的话。

朱安国扯着嗓子大喊,嗓子都快喊哑了,这时终于人群稍稍安静一些,有人听见朱安国的声音,马上回应道:“场长,我们不听这毛头小子的,你给我们一句准话,还能不能干!干脆点儿,不能干就不能干,别耽误我们找出路。”

人群马上跟着起哄,让朱安国给一个准话。

可是这样的准话朱安国怎么可能给得出,对鹿场的未来,他跟这些职工一样心里没底,要真执意留他们,万一鹿场真的垮了,他没法儿跟这些职工交待,可如果不留他们,这些人真有可能一哄而散,鹿场也就真的垮了。

一时间,朱安国不知该怎么回答,犹犹豫豫一会儿后,只能又把眼神看向肖正平。

肖正平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事实上他也回答不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做出点儿成绩,至于这个成绩能否让领导们满意,肖正平心里还真没底。

见两位领导都不发话,人群更加愤怒了。

“怎么哑巴啦,刚才不是还能说会道吗!”

“整天就知道坐在办公室里看报纸喝茶,啥事都不管,你们这些领导都是废物!”

“我们这些人为了鹿场拼死拼活干了几十年,你们都干啥啦?!今天这样改革明天那样改革,改来改去,把我们饭碗都改没了,早知道这样,还改个屁的革啊!”

“要我说都怪姓肖的,他不来还没这么多事儿呢!就是他得罪了黎援朝、得罪了唐书记,现在唐书记连鹿场都不管啦。”

“就是!姓肖的真不是好东西,我们连饭都快吃不上,他还有心情在外面嫖堂客。人家记者采访他,他连鹿场一句好话都不说。鹿场都是被他害垮的!”

“同志们,狗日的姓肖的让咱们没饭吃,那咱们也不能让他有好日子过,场子垮就垮,好东西咱们可别留给他呀。”

最后这句话说完,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他们似乎在思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而等他们想明白之后,“哗啦啦”一阵就哄闹着散开了。

这种时候,也不用朱安国吩咐,那些理性尚存的人就自发地挡在各个车间和办公室的门口,抵抗着发疯的人群。

肖正平见状赶紧让朱安国给西坪乡派出所打电话,谁知道摇了半天,那头始终没人接。

派出所打不通,朱安国又想到林场保卫科,于是又让话务员把电话摇去林场。

就在林场保卫科那边的人接起电话的一刻,忽然外面一声震天巨响,跟着便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尖叫着:“你们谁敢往前一步,我就打死谁!”

朱安国没来得及跟电话里的人打招呼,就慌慌张张挂断电话跑出来。

出门一看,原来是吴丽红和陈友福几个拦在通往鹿栏的路口,而吴丽红手上则拿着一把枪口仍在冒烟的猎枪。

那把猎枪朱安国知道,是陈友福的,以前鹿场附近老有豹子狗熊啥的闻着味道过来,陈友福就把自家的猎枪也带了来,后来这把枪就一直放在值班室。

去其他地方抢东西的人也被枪声吓住,顿时安静下来。

肖正平趁机喊道:“把大门给我关上,场长已经给派出所打了电话,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厉害!”

与此同时,那边吴丽红的声音也跟着传来:“你们抢啥都行,谁要是敢打鹿的主意,我手里的枪子儿可不认人!”

肖正平此时才听清楚这女人的声音,庆幸有人帮忙的同时,他又觉得震惊——场里居然还有这样彪悍的女职工。

然而吴丽红的话还没说完,她的枪口依然对准疯狂的人群,但是语气平缓了许多,“你们冷静一点,快退回去。还有几天过年呐?这个年你们是想在医院里过呀还是在监狱里过?”

有人回怼:“吴丽红你犯得着吗,他们是多给你工资了还是多给你福利了?”

“什么都没多给!”吴丽红厉声答道,“我就是不想做那白眼儿狼,你们左一个意见又一个不满,归根结底不就是担心场里发不出钱吗?你们要真对肖经理有那么大的意见,以前咋没听你们提?”

“我来鹿场八年了,你们当中大部分人在鹿场呆的时间比我要长,这么长的时间,就是一块石头也处出感情了吧,你们怎么忍心把场子给拆了?”

“就算你们对场子没感情,你们也得顾着愿意留下来的人吧!这场子不是哪一个人的,是我们大家伙儿的,我们还有很多人要靠着场子养家糊口呢!”

又有人反问:“场子都要破产了,还养个屁的家糊个屁的口哇!”

吴丽红马上说道:“现在不是还没破产吗?!场长和肖经理不是还在想办法吗?!难道场子要破产你们就任由她破产?你们就不能一起想想办法?就算想不出来办法,至少别惹乱子啊?你们现在这个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巴不得场子垮台呢!”

说完,吴丽红收了枪,朝朱安国和肖正平走来,随后在两人面前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住。

“场长,肖经理,其实大家伙儿有意见也情有可原,从肖经理承包咱们场到现在,好多事情我们都只是听到一些小道消息,有些政策都是小道消息先满天飞,到了落实我们才知道是真的。大家伙儿之所以这么激动,不过是担心场子的命运,我们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就是把这些小道消息该证实的证实、该澄清的澄清,关于场子的进展也最好隔段时间跟我们通报一次,好让大家伙儿心里有个底。”

吴丽红说完,现场短暂沉默了片刻。

沉默过后,人群中忽然有个声音大喊:“吴丽红,你算什么东西,没人让你代表我们,你也没资格代表我们。同志们,这个吴丽红就是个没见识的乡下女人,别听她的。走,咱把场子拆了,一颗螺丝钉都不留给姓肖的。”

肖正平闻言一把夺过吴丽红手里的枪,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厉声喝道:“我看看谁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