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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二

荷花池塘上铺满了雪,如明镜一样的亮。

唐今看着湖面上的雪想了想,又看向旁边的郁声:“要不要上去走走?”

以往每年这时候,这荷塘结的冰层都很厚,人在上边滑冰也没事,只是现在上面铺了层雪,滑冰是没戏了,但一起走走肯定不成问题。

郁声都没有问她这冰能不能走人,便答应了:“好。”

唐今牵着他从旁边的小路下了荷塘。

冰湖面上的雪还不算厚,或许是郁声心里紧张,一不留神便滑了一下。

唐今将人扶住。

郁声便下意识看向她。

在湖边和湖中看到的景色是全然不同的。

在湖边,看到的天是有边界的,而在湖中,整片天都没有边界。

所有多余的东西都消失了,只剩下眼前的人。

洒满白雪的湖面就像一面蒙了纱的镜子,将天地间并不明亮的月光都集中起来,映在湖面上。

月白的光下,将浅眸里的他,还有那些缱绻的情意都清清楚楚的映了出来。

郁声突然有些担心。

担心眼前的人听见他那越来越大的心跳声。

唐今扶稳他后,又将他牵稳。

郁声原本冰凉的掌心已经冒出了汗。

过了会,唐今微微松开他的手,然后与他十指相扣。

两人脉脉无言地一起走过荷塘,又一起走着走着,转去了花园。

冬日的园子里大多都是梅,红梅白梅各色争艳,隐隐的梅香也流转着。

两人几乎将园子里每一树梅花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最后才慢吞吞地回了水芸院。

时间已经很晚了。

又在院门前站了一会,唐今将手里的伞给他。

郁声将伞推还给了她,“还有一段路。”

他忍了下那股子窘迫,喊道:“表哥拿着吧。”

他的手已经不冰了,覆盖在她手背上,暖暖的。

唐今原是想说点什么的,但是余光却又瞥到了他那双手。

握着的时候倒是没有感觉,但这会借着院边上挂着的灯笼仔细一看,才发现他手指上有些被针扎到的印子。

她顿时皱了下眉,“这是?”

郁声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手指上那些被扎到的地方,他下意识收了一下手,但手指被另一双手握着,也收不到哪去。

感受着唐今似乎微沉了下来的目光,他唇动了动,解释道:“绣衣的时候,扎到的。”

唐今眉皱得更深,“若非必要,让丫鬟们帮着绣便是,不必自己动手。”

她这么问,郁声就更窘迫了,“是霞帔……”

唐今这才想起这茬。

看着郁声那微红的脸颊,唐今不由得也生出几分尴尬,轻咳一声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她道:“明日我帮你拿药膏来。”

郁声自然是点头。

两人又在门前磨叽了好一会,等都听到外边开始打更了,才互相带着不舍地分开了。

唐今撑着伞回飞光院,走过拐角前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那单薄的身影还站在院门口看着。

她不由得转过了身,示意对方赶紧回去。

等看着那身影进院子了,唐今才绕过转角,回了飞光院。

回了院落将大氅跟伞放好,她才拎着茶壶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差不多也该想想,怎么跟亲爱的表妹说,让他给她“揣个崽”了。

……要不然直接叫大夫告诉他,他有了?

想到对方可能会有的反应,唐今笑了一声。

半晌,她又叹了口气放下了茶杯,有些失望。

还得明年才能成婚啊……

……

水芸院。

郁声带着不舍与在心中弥漫开来的暖意回了房间。

只是等洗漱好躺到了床上之后,他才恍惚想起了什么。

……等等。

他一开始想的是什么来着?

跟恩公坦白身份,消掉婚事,跟在恩公身边,看恩公娶世间最好的女子……

郁声看着床帐上繁复的纹样,半晌,逐渐握紧了手。

从被恩公牵住手的那一刻开始,那些他恢复记忆后就刻意忽略掉的情愫便彻底翻涌了出来。

那些情愫浮上水面后,再想到恩公迎娶他人的情景,心脏便会收紧,泛出一阵又一阵的酸涩。

郁声闭上了眼睛,半晌,墨色的眸睁开,带着些复杂难明的情绪看着头顶出神。

……他喜欢恩公。

他伸出手,放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手掌按压着底下的肌肤,过了会,又加大了力气。

像是想把那跳得过快的心脏按下去一点。

但按不住的。

他喜欢恩公。

……恩公。

想到刚刚那牵了他一路的手,郁声不由得咬唇,脸颊上冒出些热度。

……可是。郁声却又不得不想到了一个问题。

恩公到底知不知道他是男人?

半晌,他翻了个身,试图缓解心脏那一会抽痛又一会不停跳动的感觉。

若是不知……

纠结了好一会后,郁声才勉强有了想法。

不论如何,还是要亲口将事实告知恩公,至于之后恩公要如何处置他……

郁声紧紧握着手,许久,按下了心底的忐忑与不安。

恩公要如何处置他,他都遵从便是。

……

回府后唐今的作息便又变回了以往的规律,次日清晨早早便起床练武了。

她刚练完,便看见了站在那看着她的郁声。

唐今将手里的枪放到一边,看着他眼下的黑眼圈莫名有些想笑。

掩去笑意,唐今问道:“表妹有事吗?”

郁声不由得抿唇。

昨天晚上想时是想得坦坦率率,但事实上,他一整晚都想着跟恩公坦白自己是男子,恩公可能会有的反应,心中就忐忑不安,根本睡不着。

不是没想过干脆就装作女子直接嫁给恩公便是,但很快他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恩公又不是傻子,且有过姜姨娘和胡姨娘两房妾室……

怎么可能分不出女子和男子的区别。

而且,他很怕。此前还有失忆作为理由解释,但现在若是还不早早将事实告知恩公,日后恩公知道事实时该如何厌恶他……

……

唐今只见那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宛若熊猫似的郁声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之后,抬起了头,用一种孤注一掷似的目光看着她。

“表哥,我想同你说件事。”他的声音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变得要低了一些。

唐今目光微移,大概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但……

不知道怎么说。大概是某种恶趣味。唐今皱眉,带着些疑惑问道:“表妹昨晚没睡好吗?”

没想到她突然这么问,郁声下意识接了:“还好。表哥——”

“对了表妹,我昨天说要拿药膏给你的,你且随我来。”说罢,唐今拉住郁声,带着他进了院子。

她将郁声按在位置上坐下,“表妹先坐会,我去找找药。”

郁声看着她很快就转进房间不见了的身影,张了张嘴,又只能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唐今回房间里翻了两盒新的药膏给了郁声。

郁声看着那被放进手心里的药膏,不由得抿唇。

心里又是让人不舍的暖意。

半晌,他逐渐握紧了手里的小盒子,声音低低:“表哥,其实我……”

他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过了会,唐今收回那调整郁声头上簪子的手。

她笑:“表妹的簪子怎么歪了。”

见郁声没有反应,她偏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随意道:“时间尚早,表妹可要一起走走?”

好一会,郁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