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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佰伍拾贰.若为公者哪有私

董淑慎一抬手,脸颊一片潮湿,梅鹤卿在她身后指腹轻轻地给她拭泪。

白墨算什么人物啊,一介平民而已。

他那条命在有些人眼里算的了什么,自以为可以掀起风浪,却又是笑话愚蠢。

可偏偏他用自己的那条命,珍惜宝贵,一个人只有一次的生命,去换一个机会,一个撬开腐烂发霉的铁屋的缝隙。

纵使可能石沉大海,冤魂无归。

梅鹤卿终于明白了,为何他上吊的那根绳子是绷紧的了。

这是白墨留下唯一一个想证明自己的线索,他没有想过要别人替他洗刷冤情,却还在心里存着那么一丝希冀。

或许会有个人明白,他白墨,是做了这样一件事死的。

生而卑微猥琐,死则英魂长存。

梅鹤卿在翻看白墨留下的那一堆账册中,翻到一封信笺展开。

“河堤监管吏,白墨绝笔。”

“朝廷圣恩,上有普照遗泽,临蔚江西,修清饶河堤。”

“救民于洪涝,立千秋之功。”

“历时数年,余未敢有一日不竭心力,效禹三过不入。”

“然,河堤所用之料,大幅减半,以劣置优,充以腐木,怎以筑大堤防大洪哉。”

“人人懒怠,不思尽心于事,而忧功绩之多少,层层贪墨,置河堤于不顾,生民于不见。”

“余乃卑鄙小人,不足以慰大事。自知上请天命于无济,日夜思之,时觉有三尺神明烛照,地狱恶鬼审判。”

“今将多年心事吐露于纸,望念余之赤诚,降青天于世,斩墨吏荡浊流,救我江西万万生民!”

“墨虽为墨,心向清溪。”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今虽死,而无憾矣。”

梅鹤卿看完之后,指尖都是颤抖的,虽死,而无憾矣。

韩宪刚巧从门口进来,他为每个教过的徒弟都留了独特的寻他的办法。

白墨是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那时候韩宪家里还没有倒,依旧是木工传承的大家。

只是韩宪在家学之余,又喜好摆弄死人,他给人家弄棺材,人家偷偷给他看尸体。

甫一进来,韩宪看到的是白墨的黑色棺材,朴实无华,用的是最劣等的木料。

“你蠢不蠢,为师如何教你的。”

“做了一辈子木工,就不能先给自己打个好棺材啊。”

他走过去,白墨已经好些年不见,韩宪为人通透,不认为要维系什么师徒情谊。

韩宪手抚着棺材,一双手骨节粗大,“鹤卿,你过来。”

梅鹤卿合上了手里的纸走过去,韩宪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你们在我这里,学到的都是不同的,但是你白大哥算是你师兄。”

“他一直就很笨,很笨……是那么多人里,最笨的一个。”

韩宪边说眼眶湿润,头枕在白墨的棺材上偏过头去。

梅鹤卿往后退了几步,撩开衣袍跪了下去,他们都跟着他跪下,叩首的是一个伟大的灵魂。

*

从白墨家中出来,董淑慎再一次想起第一次到白墨家里来的时候,朴实无华无任何华丽装饰之物。

两人牵着手都没有说话,夕阳西下,拉着人长长的影子。

邻居刘八跑出来碰到二人,梅鹤卿看了他一眼,“去认个错吧。”

“大,大人?”

“人皆有私,若为公者哪有私。”

刘八不懂,还是点头应下,“诶,大人,小的这就去。”

走到巷口,碰巧有几只鸟飞过,迎着落日余晖,嘎嘎地叫了几声。

“鹤卿。”

“慎儿。”

两人同时出声,又相视一笑,“怎么了?”

“我想你抱我一下。”

“……我也是。”

*

梅挚在提刑司等着他还有其他江西的官员,他手里拿着圣旨。

“江西南路赣州府提刑官梅鹤卿接旨。”

梅鹤卿从辛长林那里已经知道是梅挚来了,他正对着梅挚跪下,其余的官员也都跪下。

“臣接旨。”

“朕闻江西一事,大为震怒,兹着梅挚与梅鹤卿同审此案,同由梅鹤卿暂代赣州府知府一职,安抚百姓,重修河堤,钦此。”

其余江西的官员不敢再说什么,他们也只敢私下里说说梅挚,等人真的站在身边,他身上那种肃杀之气令几人与其对话都觉得压迫。

梅鹤卿觉得有些意外,梅挚这次没有反对圣旨吗?叫他一个提刑司的暂代府台之责?

梅挚提醒他一句,“梅鹤卿,接旨。”

他这才叩首,“臣接旨。”

梅鹤卿起身后,梅挚看着几个江西的官员,赵恒云除外的三人。

“尔等此次,收受了邢蹇多少,尽数交出,不要等我查到你们头上。”

“一个个皆为封疆大吏,在其位不谋其政,贪墨横行,本官此次一定要如实奏报给圣上!免了你们的职!”

齐非三人是跑不掉的,谁能想到梅挚居然会亲自来,那他们还怎么办啊?

软硬不吃,铁面无私,谁说话也不好使。

看来圣上是铁了心要在好好整顿江西了。

“下,下官,明白。”

待几人走了之后,辛长林从门外进来打破梅鹤卿和梅挚凝滞的气氛。

“梅伯父。”

辛长林拱手行礼,梅挚见到他笑了笑,“长林啊,这次办的不错,有没有哪里受伤?”

他摇了摇头,“没有,此次都是鹤卿的功劳。”

梅鹤卿瞥过头去,梅挚表情也僵硬一瞬,又硬干笑两声不语。

辛长林知道他二人的关系,也一直想从中劝导劝导但一直没有办法。

“梅伯父,鹤卿这次我都很佩服啊,他把那个邢蹇治的死死的,明察秋毫,当机立断啊!太有您当年的风范了。”

梅鹤卿直接打住,“不是我的功劳,慎儿她们做的更多。”

辛长林又被噎了一下,“鹤卿。”

“梅相公,下官有一件事要求您。”

梅挚看着他,“你说。”

“此次案子里,杨凌风,他虽有误入歧途,但有心悔改且悬崖勒马终至没有酿成大祸,还请梅相公给他一条生路。”

梅鹤卿给他跪下,梅挚皱起眉来,“杨凌风?你同他是何关系?”

他如实回答,“是下官已故兄长的挚交。”

“梅鹤卿,这是你该说的吗?”

“梅相公,法不容情吗?”

梅鹤卿抬头看着梅挚,梅挚忽然一顿,他从来没有离这孩子这么近过,也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他。

“梅鹤卿,本官要依法办事,你从事刑狱多年,深知律法,这都不明白吗?一人开恩就会有千千万万个人想着钻空子。”

“下官没有不遵律法,只是心里对杨凌风还有些感情向梅相公提一嘴,否则梅相公事务繁忙,误把所有人都一并弃了。”

话说完之后梅鹤卿就站起身走了,留下辛长林看着梅挚,梅挚瞧着梅鹤卿的背影。

半晌,他沉沉叹气。

“长林啊,我……”

“梅伯父,您不要总对鹤卿那么严格,他从来没有享受过父母一天的疼爱。”

梅挚又叹了口气,再看向门外的时候已经瞧不见梅鹤卿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