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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跌撞撞地在泥泞不堪的小路上逃亡。泥浆溅上她破旧的鞋子,每迈出一步都如同在地狱里挣扎。

雨。

天空乌云密布,滚滚的雷声中,雨点如同弹幕般密集地砸下。

当又一声惊雷炸响时,她终于无法再前进一步。她瘫倒在泥泞的路面,任凭雨水拍打在身上。

“咳……..咳咳…….”

她咳出了一滩血,其中夹杂着内脏的碎屑,自己的五脏六腑皆尽破碎…….

寒风裹挟着雨滴刮在脸上,像千万根冰锥刺痛着皮肤。衣衫被雨水浸透,粘在身上冰凉刺骨。

致命的雨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都给压垮。

无所遁逃,无法抗拒。

她的眼瞳微微睁大,仰头看着天空,是那么的昏暗……灰蒙的天空偶尔划过几道雷霆,雨水模糊了视线。

她除了雨,什么也看不见了。

仿佛这个世界,除了雨以外,什么也没有。

“…….第一百三十六次,失败了。”

她想着,无助感如潮水般袭来……就如同这滂沱大雨一般。

她想起曾经的温暖,现在却一无所有。绝望感如同毒蛇缠绕心脏,抽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她已经尝试了一百多次,却发现哪怕自己有着超越生死和时间的能力,但既定的命运依旧无法打破。

在这一次生命之前的一百次尝试,她试图救下自己唯一的亲人,她可爱的弟弟。

但是哪怕自己死后能够让时间回溯到她今天第一次死亡的一小时前,她也无力改变任何事情。

一小时,太短了。

剩下来的三十六次,她彻底的失去了希望,将救下弟弟这个目标,转变成在他死后,自己活着逃出这个地方。

但她却悲哀地发现就连这种事情自己也无法办到…….

“……法…….师!”

恨意灼烧着心脏,但更多的是恨着自己的弱小…….哪怕有着这份不死的力量,普通人也无法逃脱法师的追杀。

在这个世界,法师便是上等人类。

拥有法术天赋者很稀有,即便有,出身低贱的人哪怕拥有天赋,也很难成为优秀的法师。

法术早已经被垄断,这些东西早已经被这些人所掌握去了。

她的弟弟就有着资历,甚至说很高……就连她自己也有着这份天赋。

但没有权力,没有钱财,学不到多少法术,哪怕无师自通,也达不到多高的地步。

也是因为这份天赋,她与一家人遭遇了追杀。

法师都是狗屎,她想着。

那两个混蛋应该也快追到了吧。

她吃力的侧头向着自己逃过来的方向望去,大雨迷糊了视线,让她感觉整个世界都模糊一片。

但依稀可见两个可恨的人影。

又要结束了,倘若自己一直死在这两人手中,她是不是永远也逃不出这个轮回?

被杀死,然后回到即将被杀死的时刻,等待着这个轮回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

她觉得自己是时间的囚徒,她突然察觉到这份能力,也可以是诅咒。

她闭上眼,任由雨水冲刷着脸上的泪水。只求真正的一死了之,逃离这无尽的痛苦......

耳边传来了脚步声,不属于那两个法师……她听到了不少刀具碰撞在一起的声音,以及雨点打在斗笠帽上的脆响……

谁?是谁?

不属于那两个法师的声音,不属于任何她在这一百三十多次轮回中所听到过的声音。

她用着最后一丝力气去看向与法师们相反的方向,那是一个剑客。

雨点顺着斗笠帽下滑,漆黑的斗篷不知是用什么布料制成,雨水顺着披风流到了地上。

斗笠帽之下是骸骨一般苍白色的面具,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有两个空洞的孔……直视着它仿佛在凝视着深渊,让人胆寒。

剑客的身后背着十几把样式各异的刀剑,它们都没有鞘,唯一一把有鞘的,被剑客别在了腰间……也许那把才是剑客常用的吧。

是吗……这时候碰到了一个剑客?

她突然想要喊叫,让这个素不相识的路人逃离这里,逃离远处那两个法师的视线。

剑客不过是强一点的凡人罢了,法师在这个世界,几乎无人能与之抗衡……魔法实在是太强大了,宛若神灵的力量,这不是凡人用凡铁所能够打败的。

哪怕是剑豪,也只不过能打败一些水平不那么高的法师罢了。

让她失望的是,那个剑客停在了自己的身边……一个无辜的人大概要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了吧,她想着。

“喂,小孩。”

模糊闷沉的声音从面具里传来,让人难以依靠声音去判断剑客是男是女。

“你想活下去吗?”

我想活下去吗?

她知道就算眼前的剑客没有路经这里,自己也不会死,只不过是在无数次的死和生之中不断的循环,永世不得超生罢了。

自己大概与死无异了吧?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了。”

她太虚弱了,声音被大雨和雷鸣彻底的覆盖。

“你还想活下去吗?”

剑客仿佛没有听见,又仿佛不在意她的这句回答。

我还想活下去吗?

回答,不想,那无疑是谎言,她想活下去,哪怕是苟且偷生也好,哪怕是让烈火焚烧心智,成为复仇者也好,哪怕是为了不辜负亲人用死换来的一线生机活下去也好,哪怕是出于自己内心对生的渴求也好,哪怕是因为未来将要面对的无数次死亡所产生的恐惧也好……

她想活下去,即便已经一无所有了,她还想活下去。

死了就什么也没了,只要还活着,她上述的所有所有的念想都还有实现的可能。

但是回答想,这个好心的剑客也许就会因为自己而断送一生……

可她害怕被困在这段时空之中,永无止境的不断死去。

她不怕死,她怕自己无法死去,怕被时间困住,怕被命运束缚。

可是内心的本能激起了强烈的求生欲,让她喊出了那个字,撕心裂肺得,竭尽全力得。

“…….想!”

泪水模糊了自己的视线,让她分不清那是雨还是自己的眼泪…….

对不起,对不起…….她不断的在内心重复着,以此来试图减轻那几乎要将自己淹没的负罪感。

这声呐喊几乎抽空了她最后的一丝力气,在清醒与昏迷的间隙之中,她看到了那剑客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走向了那两个法师。

刀刃从她腰间的鞘中抽出,漆黑的刀身没有一丝的反光。

灰蒙的世界中,出现了一抹精致的黑。

“…….知道了。”

安琪尔很庆幸女孩能够说出她想要的回答,否则她会很困扰的。

她有些害怕将死者又一次拒绝自己的援手。

安琪尔将背上携带的各种名刀放置在一旁,将自己的斗篷脱下,盖在了晕死过去的小女孩身上……斗篷阻挡着大雨,隔绝着外面的一切。

眼前的那两个法师摆着一副嚣张的面孔,上蹿下跳的像个滑稽的小丑,他们动作浮夸的指着自己,露出嘲弄的嘴脸,不断的发出烦人的噪音。

雨太大了,雷声也太吵闹,安琪尔不想细听这两人在说什么,但她知道这两个人是在嘲讽自己的见义勇为,以及一些无聊的人格羞辱。

毕竟在这个世界的法师眼里,像自己一样的剑客也只不过是稍微强一点的贱民罢了。

其中一个法师嘴里一边骂着,一边伸手想要拍开安琪尔的斗笠帽,想要扒下自己的面具,看看这个故作玄虚的剑客是什么模样。

“傻逼。”

安琪尔斩断了他的手。

错愕,惊慌,然后大怒……法师不断的重复着“你怎么敢”以及“区区贱民”这些无聊的话,他滑稽的样子让安琪尔想到了深林里那些猴子。

真是丑陋。

被这样的蠢货侮辱了家人,即便是安琪尔也有些生气了。

安琪尔将黑刀收回,取出一把自己众多从这个世界的剑客手中夺来的所谓“名刀”,灌入了磅礴的剑气。

弧形的剑光从安琪尔的手里放出,一闪而逝,然后万籁俱静。

两个法师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们看到自己的防御术式脆如薄纸,他们看到自己腰部以下的身体正喷洒着鲜血,然后缓缓地倒下。

每一滴雨水都被斩击切割成了两半,灰蒙的天空在一瞬间变得晴空万里。

雨声、人的叫骂声,以及雷电的轰鸣声都在出刀的瞬间陷入了沉寂。

“切,什么破烂。”

看着手中彻底碎裂的刀,安琪尔嫌弃的啧了一声。

只是这点剑气和出力,这个所谓的名刀就已经难以承受了。

“……算了。”

安琪尔捡起了被丢在地上的剑柄,短暂的解除了身上的限制,用魔力将剑恢复原样,随后再将自己身上的限制加了回去。

再怎么说,这把剑也承载了一位匠人和一个剑客的荣耀和尊严,安琪尔还不至于践踏这些东西。

它理应因斩杀奸邪而破碎,而不是因为区区斩死两个畜生就崩解了。

将盖在女孩身上的斗篷取回来披在了身上,安琪尔整了整斗笠帽,抱起了这个伤的不轻的小家伙。

然后离开了这里。

阴差阳错的,将自己的神力暂时封锁的安琪尔并不知道她的出现打破了一个轮回的囚笼。

也不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小女孩拥有着时间的诅咒。

她正为着终于有人在自己问是否想活下去时,选择了接受而开心着。

这场下了一百三十六次的大雨终于在此刻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