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事发之时,应当有很多人在现场,今日请诸位太妃前来,也是为了方便佐证臣之所言,并非空穴来风。”
“不错,”一位面容和蔼的太妃停下了手中正在转动的念珠,“当年,是我命人撞开了房门,明德那孩子醒来后,也是我去照看的,她衣服上是有很多血迹,但并无伤痕。”
玉浅肆向这位面容和蔼的太妃轻轻颔首,“您应该就是当年三重殿中份位最高的宁庙曹太妃了吧?”
曹太妃是宁庙的太妃,是先帝父亲的妃嫔。因而当年皇后与贵妃久寻不见,又发现了血手印,宫中内侍仓皇之际,只能请这位太妃娘娘坐镇。
“凶手那日应该是进入了贵妃娘娘的房间,与她在内屋交谈,但在交谈过程中二人发生了争执。最终,贵妃死于一柄匕首之下,但并非一击毙命。尸体上有两个匕首伤。”
“第一下,靠近心脏,”玉浅肆指了指自己心脏外侧的位置:“但深度不够,并不致命。而且刀口并不利落,应该是刀口扎进去了一点之后,死者挣扎,摆脱了匕首。刀因此落了下来,形成了不利落的刀伤。”
“等等!”商太妃怒声呵止:“那些伤口细节,你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有朝臣立刻想到了皇陵之行,沉声责问:“玉大人,难道真的盗掘了皇陵?”
玉浅肆拧着眉头,反问回去:“证据呢?”
冷声冷气的语调,连往日惯常的假笑都懒得施舍,眼神中的冷意像是要剐了人似的。方才出声质问的人愣在原地。
玉罗刹今日,好像格外没有耐心。
“大人和太妃娘娘如此诘问,总该要有证据吧?还是说,当年之事与二位有关,你么你心虚,所以在这里打断我?”说到最后,语气是明晃晃的不耐烦。
她今日没有功夫陪这群人上演你来我往的把戏。
那质问的大臣连忙闭嘴,偃旗息鼓。
可商赋的姑姑却不愿轻易揭过此事。
“你还没说,怎么知道尸体的情状的。”
“自然有我的法子。”
商太妃语调幽冷:“该不会盗掘皇陵了吧。”
说着,望向江既清,“陛下,此事须得严查。”
玉浅肆也望向年轻的帝王,江既清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讶然与踟蹰,是装作不知的好演技。
玉浅肆扯了扯嘴角,梨涡深了又浅。
经过去龙源那一遭,江既清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她依旧觉得心凉。
这便是天家吗?
亲人、故友,不过都是随手可用的棋子。
她抬眸看了一眼微垂着头置身事外的王嵩,心中有些不安。
在江既清允她调查明德皇后一案后,她便遮过了伯懿之事,将一切对少主和盘托出。
她每一步行动,少主都知情,也让她放心大胆去做。
他说,他自有应对之策。
可入宫见到那个秋宜之后,她便有些迟疑不定。
原本是打算出宫后先向少主言明秋宜之事,没想到,今夜一连串的变故,动静闹大了。
若不即刻入宫抓住凶手,恐怕,会被凶手逃过。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少主能有应对。
“我竟不知,大盛律法,什么时候可以不依证据而信口开河。若是商太妃对大盛律法感兴趣,改日我可以送您一本,熟读律法总是没坏处的。”
商太妃听完这明目张胆的讽刺,一张保养得甚好的面容气得鼓涨了起来。
“还是说,”玉浅肆也不原轻易揭过此事,“太妃娘娘在心虚什么?不原我将当年凶案原委说明?”
这岂不是暗示她就是凶手?
商太妃感受到其他人投来的目光,鼓涨的脸似有了些许裂纹般,她紧紧抿着唇,怒瞪着玉浅肆。
直到看到自家兄长在人群中投来安抚的眼神,她才偏过头去,不再言语。
“第二刀,才是致命伤。”玉浅肆眼神一一扫过众人,见无人再开口,才继续道:“但在此之前,其实尸体上还有许多生前伤口,最为有趣。”
“如此详尽,”年轻的帝王微微朝前俯身,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真是辛苦与大人了。”
玉浅肆微怔,望向江既清,炉火纯青的演艺,让她都有些许的晃神,好似他微蹙的眉头,是在全心为自己担忧一般。
见帝王开口,其他人方才压下去的心思又浮动了起来。
若是能趁此机参玉罗刹一本偷盗皇陵的大罪,也能让齐国公府痛上一痛。
“说来倒也是桩趣事。”玉浅肆冷着脸,向江既清恭敬一礼:“当年,并非没有人查验过尸体。”
“摘星楼一事之后,不知是什么人带着一个民间仵作悄悄入宫,不仅查验了摘星楼内的两具尸首,还查验了明悼皇后的尸首。”
“什么!”
“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
“宫中竟无一人知晓!”
“至于是谁,我就不知道了,”玉浅肆摊开手,“当年那仵作也是被蒙着眼送进宫的。出宫之后,便举家离开了京城。”
“定然是知晓些内情,逃走了!”有人忿忿,“应当抓回来严审。”
“他们路上,便被流寇所杀,只余下一子,侥幸逃脱,”玉浅肆唇角染起一朵笑意:“那孤子带着仵作父亲留下来的验尸笔记四处流浪,直到遇到了我,被我带回京城,继续在我手下当了个仵作。”
说到这里,有些人渐渐回过神来。
尤其苏风茶,作为大理寺卿,这件事他从头到尾都有参与。
“有人拿着当年害他父母的幕后之人的线索找到他,胁迫他污蔑提刑司的伯懿,后又在大理寺狱中杀人灭口。”
玉浅肆的眼神落在苏风茶面上,苏风茶面上一僵,并没有多言。
“只是,他被大理寺带走之前,就已经将验尸手册交给了我,还告诉了我手册上的秘文的意思,因此,我才能得知当年情状。”
说到这里,玉浅肆顿了顿,无人反驳。
她微微扬眉。
张以伦的父亲只奉命查验了明德皇后和那具孩童的尸首,但她故意加上了明悼皇后。
即便当年做下此事的人就在这里,恐怕也不敢随意反驳。
否则,便是自认了罪责。
跟着那群乞丐学的招数,三分真七分假,果然最让人难以辨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