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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夜雨微澜 > 第30章 微阳下楚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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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莺动起手来就很干脆,屁话都不稀得多逼逼,抄起家伙就是咔咔一顿削。

她向来没有什么使的顺手的兵器,所擅长的也以轻功和体术为主,因此动手都需要近身,直接物理伤害,看上去挺残暴,不过说实话,也挺过瘾——谁会不喜欢暴躁小姐姐打坏蛋呢?

八大世家的代表也乐得在一旁看戏,那位提调大人这会儿屁都不敢放一个了——主要是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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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莺!阿莺呐,乖啦,乖……哎呀!别拆碎了,一会儿还要问话呢。哎呀呀!踢一下好了啊,乖啦,消消气儿哈,消消气儿……”

眼见着骆东明不敌,让蒋莺拿随手捡的剑戳得浑身都是窟窿了,云知还赶紧上前抱住蒋莺就往外拖,边拖边哄,气不过的蒋莺临了还非要咣咣给骆东明两脚,云知还没法子,索性把这暴躁的姑奶奶一把扛起来带到殿外去。

云知还这一出去,还以为画风好歹变正常了。胡老拄着九节杖走上前,低头看看四肢关节都让蒋莺卸了,此刻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骆东明,咽了口唾沫,悄悄觑了一眼蒋莺,小碎步蹭到古玄晴身边,拿手挡着半边脸小小声:“孩儿啊,你可千万不好跟这样的学啊……”

古玄晴哭笑不得,捂着胸口闷咳几声,骆东明先前那一掌打死了冯琳,她也受到波及,经脉受震,可见这位当时是存了心下死手要她的命的。

胡老听见古玄晴咳嗽,忙伸手替她把脉,霎时胡子都抖起来了,抄起九节杖就要凿骆东明,“你个龟孙儿恁是不嘚好死!!”

跟着一起的一个年轻后生忙拦着,“老祖宗!老神仙!别气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好,晚辈这就取走澄明珠,断了我姚家的因果孽债,剩下的,就随老神仙处置好不好?别生气……”

“姚家小子,你还不快点儿的!”胡老的九节杖“铎铎”敲着地面,见骆东明不忿地瞪着古玄晴,又一把将古玄晴扒拉到身后,“你瞪什么瞪!还敢瞪我宝贝重孙女儿……”

古玄晴懵了一下——什么重孙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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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宗师程英之后,白苍山已无仙缘,本该就此归隐,偏生你们要拿这半颗澄明珠做文章。若是能清心修道,各自去做个闲散修士倒也不错。终是贪心害人,如今正应了那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姚家后生捏起手诀,一点骆东明的眉心,只见一缕微光夹杂着些许黑气,被一点点从他印堂剥离。骆东明起先还强忍,到后来脸上青筋暴起,忍不住痛呼惨叫,加上他浑身都是伤口,血呲呼喇的,看上去颇有些凄惨,围观的弟子众人都纷纷掩面后退。

古玄晴皱眉看着骆东明眉心的光点尽数析出,他眼中的那道金色竖痕也随之消失,明明依旧是这张脸,且脸上还有许多恐怖的黑纹未褪,但古玄晴能感觉到,骆东明似乎又变回了原本那个纠结犹疑,徘徊不定的师尊,也没有了方才那股恣肆的狂意,和让人恐惧的邪恶气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家后生向她看了一眼,点了一下头——看在胡老的面子上,这顶多就是客气一下罢了。

“白苍山始祖之一本就是我姚家先贤。这澄明珠亦是姚家传人所炼,包括白苍山的本命剑法《澄心剑诀》,亦是这位姚家传人所创。仙门凋敝之时,最后一位大宗师程英,靠着半颗澄明珠将白苍山灵脉斩断,留下的半颗,意在护佑山中生灵,保门中弟子道心清净,谁知,竟被后世子孙妄念污染,成为这整个白苍山,欲重登仙门的心魔。”

姚家后生叹息着,看了一眼掌心里不断缭绕黑气的半颗澄明珠,“一旦成了人私心妄念所寄托的邪物,再如何珍贵又有何用……”

说着,再捏手诀,并指剑出,一道灵光闪动,雷声瞬至,将那半颗澄明珠击作飞灰。

“因缘已了。后边就没我事儿了,诸君自便,吾去也!”

那姚家后生拂尘一甩,再捏一诀,稽首向众人一礼,身影便如雾气一般消散了。众人皆啧啧称奇,胡老捋着胡须点头,“姚家九代才等到这一个资质绝佳的孩子,品性亦是了得。要求仙缘,果然还是需先修一颗澄净通透的玲珑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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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玄晴走来骆东明身前,缓缓蹲下,与他平视。

“师尊可曾后悔?如果你没有强求自己去接下这掌门之位,担下你根本承受不起的责任,如果你没有被心魔蛊惑,不是什么都想得到,就不必一边抵抗,一边妥协。师尊活得很累,我知道,你在动手杀我爹爹的时候有过挣扎犹豫,就因为这一念挣扎,我愿意退这一步。”

古玄晴将清寰剑放在骆东明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自己动手,去求我爹娘原谅吧。”

骆东明忍痛接回了自己的右手,拿起清寰剑,缓缓架在自己颈侧。曾几何时,杨晓轻也是这样,将举起与他对峙的佩剑横在了自己的颈侧。

“她望着我,什么也没有说,什么话也没留给我。她最后的话是对古乙说的,她说……”

“……二郎等我,如有来生,你我定要早早相见,青梅竹马,再不似今生兜兜转转,蹉跎了缘分……”

古玄晴和骆东明同时说出,眼泪也同时落下。

骆东明凄然惨笑,古玄晴没起身,两人本就挨得很近,骆东明忽然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古玄晴眼瞳微震,呆怔当场,只这一瞬,温热的血喷溅在脸上,从她眼睫上滴落下来——

骆东明自刎了。

他此生总在犹豫,这一次倒是下手决绝,或者于他而言,这样的结局才算得解脱,所以至死一刻,他的嘴角仍噙着那丝苦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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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苍山,后山万贤祠。

蒋莺提着一篮纸钱元宝走进祠堂,穿过后门和竹林,来到悬崖边。

古玄晴坐在悬崖边一块突出的大岩石上,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月牙,手里拿着个酒瓶。她身后不远处有两座个没有墓碑的坟包,坟前分别放着供品,燃着供香。

那是古乙和杨晓轻的坟,骆东明虽然杀了他们,但也仔细殓葬了他们。

蒋莺看了一眼古玄晴,给这两座坟前各添了一把纸钱,提着篮子继续往深处走,没多远一棵大松树下,也有一个看着不大起眼的土堆,不过这个坟前头倒是有块木制的碑,上头依稀刻着“张昶之墓”,碑前也燃着供香,放着一张油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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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以前就想问了,骆东明为啥给我们昭阳太子立碑,却不给你爹娘立碑?”

蒋莺烧完了纸钱,也来到那块大石头上,坐在古玄晴身边。

“……因为他内心里,能够接受自己杀了昭阳太子,但无法接受,杀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和心仪的女子。”古玄晴喝了一口酒,喃喃说着。

“既然无法面对,当初又为何执意接回他们的遗骸,安葬在白苍山。由各自的家人接回去岂不是更省事。”

古玄晴沉默了好一会儿,惨然轻笑一声,“或许是因为我吧……古家大房并不想认我这个‘野种’,外祖杨家,很早就跟娘亲断绝关系了……当时只有师尊愿收留我,爹娘葬在白苍山,我也能时时祭拜……”

蒋莺最见不得人掉眼泪了,伸手就把古玄晴揽在怀里,“好孩子,苦了你了。”

古玄晴搂着蒋莺的腰,呜咽着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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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柏舟城,东郊鹿儿庄。

鹿苑,本是先庆帝时期,朝中的户部尚书赵辛名下的一所外宅,以前做过皇室临时的驿馆,确实养过进贡的鹿,但也早已封禁了。

直到月前这里还处于半荒废状态,可安永夜今日被带进来时,分明瞧见处处精彩辉煌,玉栋雕梁,好不奢华,不由纳罕。

“公子,您稍候。我主老爷马上就到。”引见的人原是安耀臻的下属,安永夜装乖卖蠢的,钓了半个多月,这人硬是到五日前才松口,答应替他约见主子。

“嗯,世叔放心。”安永夜笑得那叫一个傻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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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老臣惭愧!老臣来迟了呀!”

正望着屋中影壁上那幅芭蕉覆鹿图皱眉,隔老远就听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连呼惭愧,安永夜转身行礼,被急忙搀住。

“殿下,这可如何使得!”

这人这趟子虚应功夫倒挺溜,安永夜心下嗤笑,抬头去看时,愣了一会儿,随即心中暗笑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倒是独独未曾设想,这幕后之人,竟就是鹿苑的契主,赵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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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赵辛当官时,惯会谄媚庆帝,不知助庆帝做了多少荒唐勾当,顺道贪墨了多少国库钱财,因此也自然是先奢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奢帝上位时,他是首当其冲被撵去长空寺舂米的。

后来的成元复正,赵辛因为短视偏见,指太后一介女流,怎可担国之重任,成功把自己玩脱了,成了边缘分子,所幸太后不是个记仇的,沈鵘对长空寺一党的人连脸都认不全,根本不记得他这号人物,眼错不见的,竟叫他逍遥到现在。

安永夜见着他时,也是脑子里想了半天,才回忆起这号人来,不由得心惊——依着长空寺,还能低调至此,这人真是好伪装,好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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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上坊,霜阁少卿府。

白少卿借着梯子爬上院中的大树,坐在树杈上看月牙。

“哥,你还不睡吗?”白少香找了一圈才发现他在树上喝酒,不由叹气——小半个月了,七哥成天白日里各种公务繁忙,晚上整夜整夜地挑灯夜读,知道他有心事,但也不能这么耗吧!

“睡不着……”白少卿平常很少喝酒,他之前也一直很养生惜命,就是希望可以活得久一些,能为凌云城再多谋算几年。古玄晴离京之后这段日子,他却渐渐觉得,之前的顾虑重重好像都没什么意义——

沈鵘并不会因为他的谋算而放下忌惮和芥蒂;他不去争取神机兵库,古玄晴依旧要被迫承担各方的觊觎和猜忌;他什么也改变不了,至少应该再坦诚一点面对自己的心,偏偏空许一个让那姑娘等的承诺……

那一晚,还不如吻下去,抱住她,即便不得不放她离开,或将她藏起来,至少给彼此一个更紧密的联系,告诉她,他绝不会丢下她。

可每每这样想,理智又总会忍不住冒出来谴责自己。

“白少卿你这个烂人……混蛋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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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少香就这么看着他哥流泪,喝醉,还依旧频频举杯。

“十四……你千万不要学哥,原来不是什么事,有理智清醒就足够解决……哥就是太理智……哥也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理智……”

情不知所起,在企图探究的时候,原来已经陷了进去,想抽身而去,却也只是,把那个人也拽进了深渊洪流。

“哥……你到底怎么了?”就像白少卿说的,小十四是最了解他哥的,永远这么理智的七哥,必定是发现了什么触动了心绪,才会突然这样寻求发泄。

“我啊……查到当年,指使翊观城盐课提调,伙同盐帮秘密封禁古府,在白苍山的人杀人之后,放私兵猎犬搜府,分尸,假造现场,毁尸灭迹的那个人是谁了……”

随着白少卿一条条,一项项说出古府灭门案当天发生过的事,白少香的瞳孔也在微震。

原来古府案真的是两拨三派的人做的,盐帮围困,白苍山杀人,地方私兵毁尸造假……

“是赵辛……他手里,户政司早已暗中把持茶盐两政,东洲有盐矿,翊观城中不仅有粮道甲库,还有盐课壬田,地方盐帮。古乙放粮时,应该不止动了粮道军饷,该是还打过盐课的主意,碰巧就发现了赵辛走私精盐,盐税造假的事。”

白少卿头靠在白少香的肩上,声音虽轻,但逻辑清晰,丝毫不像是酒后醉言。白少香立刻反应过来——白少卿是装醉。

“哥……”

“赵辛筹谋多年,眼线遍布各地,霜阁中也未见得就安全,我不相信任何人,只能跟你说。”白少卿索性倚在白少香肩上不起来,“十四啊,务必小心此人……”

“哥……你别哭了……”白少香却只关心白少卿满眼流个不停的眼泪。

白少卿流着泪,咯咯地笑,“哥疼啊……十四。可是哥太疼了……”

古玄晴说过,当年的她,就躲在柜子里,亲眼见着那残酷的一切发生。

难怪古乙要提前在她脑中下秘术,一想到那么小的她蜷在柜中,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在眼前,家中进来强人到处打砸翻找,还将亲人的尸首残忍分斩,任由猎犬啃噬……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狠狠揪扯一般,痛不可支。

而现在,她也许已经想起了这一切,然而,杀害双亲的,是她叫了十几年的师尊,收留她的师门白苍山,是一个遍地踏着她亲人血泪的魔窟……

“我不该让她走的,或者我该跟她一起去……十四,怎么办,我好怕……我怎么能让她又一次一个人面对这些……”

白少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能搂着他哥,陪着他流泪,陪着他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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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苍山上数百年以来,头一次没有灯火。

月牙的光芒浅淡,照不穿山间幽暗。

古玄晴哭够了,睁着眼睛,躺在从前女弟子院的床上,蒋莺躺在她身边,已经睡了。

古玄晴扭头看向冯琳的床,那床上还整齐得摆着一套新的女弟子服——如果今日她不来复仇,冯琳就要升作首席女弟子了。

耳边又响起骆东明死前的话来,古玄晴目光幽幽。

“……你要是都记起来了,原也不用我多说。我告诉你,那个指使我们和冯家勾连的,戴着白玉扳指的人,叫赵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