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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夜雨微澜 > 第1章 人生愁恨何能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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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柏舟城,皇宫雾凇殿。

太白星亮起,月亮下山了。

白少香坐在外间的蒲团上,还在摆弄算筹,忽然间,莫名一阵心慌,手边的茶杯无端裂开,茶水迸溅。

白少香眉头一皱,急忙掐算,却是越算越心惊,到最后双手发颤,根本掐不准。

苏清河本来抱着剑倚着柱子打盹儿,忽然感觉一阵风过,瞬间惊醒,“侯爷?”

白少香往外飞跑,被门槛绊了一下,苏清河赶忙扶住他。

“老苏……”白少香刚开口,就从苏清河的眼神中看见了讶异和流光。

流光……?

白少香怔怔回头,就见遥远的东天之间一道一闪而逝的剑影,随后,晨光与漫天流星同现,有一颗特别的蓝色的星星,划过的痕迹特别地长,仿佛在遥遥告别。

时已近晨,有不少百姓已经起了,都看见了这番奇景。

在人们的议论声中,白少香跌坐在地,痛哭长啸。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悲伤,也没有人知道他在此刻失去了什么。

他们不知道,星星落下了,一个重要的人,从此成了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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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洲,夜澜王宫遗址。

魏王沈兑退去的那个洞口,连接的就是当年赫月公主留给旭阳王的地道,沈鵘一众人跑出来的那道门,暗语依旧是公主的闺名,“胭脂”。

在神机兵库崩塌的巨大声响中,江眠扶着沈鵘,龙云鲤扛着苗心蝉,都有些灰头土脸。

姚启明和林盛川还在地道里撕扯,龙云鲤放下苗心蝉,又转回去抵着石门等着姚启明出来。

江眠松开沈鵘,去看苗心蝉的情况,同时也担忧地看向龙云鲤。

大家都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所以没注意到龙云鲤背后那一大片灰褐色的污迹,那是血,她的后背已经被伤口渗出的血完全浸透——

伤是进入地库前的爆炸造成的,当时受伤最重的就是她,江眠手边没有多少药材,只能简单处理和包扎。龙云鲤内力深厚,才撑到了现在,刚才在地道里兵荒马乱的,又被落石撞到,伤势加重,伤口估计已经全崩开了。

地道里,落石不断,在这嘈杂轰鸣的环境里,姚启明爆粗口的声音也格外明显。他本是个清净道人,修的是清净之法,偏偏当年笑春风内乱,万剑兵解之战后,他的清净功法都几乎都用来封印和压制那最后一道兵解的剑煞了,所以其实他没什么武功内力,但剑煞在身,若是他想,也是可以拿来当做武器的,只不过,那会让他变成另一个人。

地道里“x了个巴子的”、“狗东西”、“兔崽子”之类的骂声不绝于耳,间或还有“咵咵”抽大耳帖子的声音。

龙云鲤靠坐在门前,咳嗽了几声,一缕黑血顺着唇角淌下来。

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喊叫催促了,江眠忍不住朝着地道里吼了一嗓子,“姚老!快点出来!”

姚启明骂人的声音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就还是从前清风霁月的温和嗓音,“小江眠,我就不出去了……”

“什么?姚老您是不是受伤了?你快出来啊!”江眠一惊,想往里冲,被龙云鲤一把拉住了。

“……江湖事,江湖了。八大世家的孽障,自是八大世家来清理门户。”姚启明的声音听着原来越远了,他好像又把中了傀儡术的林盛川给引回去了,“小江眠,去找你师父。我是没法完成老友的嘱托了,你就代我,好好照顾小阿肆吧……”

姚启明话音刚落,龙云鲤就使劲推了江眠一把,那扇石门快速合上,门后的轰鸣声昭示着,地道也已经随着神机兵库坍塌了。

石门虽然稳当,但地道坍塌形成的气流还是从缝隙中吹了出来,吹得龙云鲤和江眠滚了好几个骨碌。

“前辈!”江眠赶紧去扶龙云鲤。

龙云鲤只是遥遥望着沈鵘,等着陛下过来。

“姑姑是不是也一早就做好了留在这里的打算?”沈鵘走过来,蹲下身子,伸出左手扶住了龙云鲤。

“……如果能活,我还是愿意护着陛下回京的……”龙云鲤神色依旧很平静,“我是很想念家乡,可柏舟城,也算是家乡……走的时候,还没能跟卫夫人好好道个别……现在回不去,求陛下……带句话给她吧……”

“姑姑莫不是忘了,雪儿不理朕了,已经好久都不愿跟朕说话了,所以有话……您得自己去跟她讲……”沈鵘的眼眶一直红红的,到底这趟出来,代价还是太大了,大到他也有些承受不来。

“……那就不多说……陛下就给夫人递个话,就说……敖儿已经回家了……”龙云鲤喘息声渐重,又是连着吐出几口血来,眼神还是满是担忧地望向苗心蝉的方向,“……陛下若是有心……就带心蝉去找……水镜真宗的那位传人……只有她……能让心蝉……活下去……”

沈鵘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头。

龙云鲤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到底……我还是……有负公主的嘱托……好歹……她活着……我也能……安心……去……见……”

话没能说完,人已经芳魂杳杳。

江眠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人说当大夫的人见惯生死,早该练就铁石心肠,他也自以为心够硬,可这几天的经历叫他心痛难耐。

师父师祖早就教导过他,当大夫,其实更多的时候,面临的是无奈——无力于生死,无望于他人的苦难。所以要练就的从来不是一颗铁石心肠,而是,要么赢过生死,要么跨出苦难的从容。

他还没到那个可以从容应对无奈的火候,所以,哭一哭何妨,总该有人祭奠离人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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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倒是没想到,鵘儿如今,变得这般感性。”

沈兑没走远,或者说,他就抱着胳膊等在夜澜王宫破败的大殿里。

沈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右手吊着,脸上泪痕混着灰尘泥污,看上去格外狼狈,他抬起左手随便抹了一把脸,整个人瞬间显出一股颓唐疲惫之气。

“朕也一直不愿相信是你……”

就藩的四位王叔实力相当,都有可能趁着祁锋被北地战局拖住的时候出来作妖,所以出京前,安永夜、白少香、苏清河和沈鵘讨论了一晚上,最终决定故意卖出这个破绽,好引出背后的老狐狸。

确定沈鵘没带亲卫,与安永夜孤身上路,想叫他死在东洲的人,一定会按捺不住漏出马脚。

沈鵘设想过背后主谋可能是象王、端王,甚至是一向懦弱胆小的璟王,唯独不愿猜测是眼前这位魏王。

九王叔……是唯一一个,维护过母亲燕姬,救过他性命的宫中人,而且他还是,皇姐沈春泥的老师。

“本王倒也不是针对鵘儿,不过谁叫你是沈羌的种。我猜你大概不知道,当年父皇只偏疼落云太子的时候,本王的日子比之你幼时,更凄惨。在父皇眼睛里,独他沈颖一人是锋芒,其余众皇子皆是陪衬。那沈颖一死,剩下的我们应该就都一样啊……谁想得到会有一个沈羌呢?”

沈兑眯着眼睛打量沈鵘,“我当年小看了十三,也小看了他身边的女人,倒是让你钻了空子……”

“九王叔觉得,朕能登基,是钻了空子?”

沈鵘低着头,摸了摸眉梢,轻笑了一声,颓唐的姿态掩盖不去锐意威仪,“所以你的目的,只是朕这个位置?”

“那本该是我的位置!”沈兑忍不住一声喝。

沈鵘摇摇头,叹了口气,倦意深重,也戾气深重,他不想再跟沈兑说什么,总之眼前的人,让他觉得索然无趣。

“皇姐,人交给你,朕没心思审。他在江湖中犯下的事儿就不少,不管是八大世家还是笑春风,皆有权处置。总之,朕不想再看见他……”

沈兑悚然一惊,回头看去,沈春泥和郁李韶华一左一右出现在殿外,两人身后的武林群雄们,正按着沈兑带进来的傀儡兵捆绳子。

后面更远一点,祁氏军旗迎风招展,祁锋骑着一匹黑马,手搭着鞍辔缓缓踱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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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不是在北地——”

藩地四王各个都在祁锋手底下受过治,对这位的畏惧几乎是本能的,沈兑敢跟沈鵘和沈春泥拿乔,却不敢直视祁锋。

祁锋也像没看见沈兑一样,策马从沈兑面前经过,马蹄轻响间,沈兑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殷秀聿在北地,后面的事有他坐镇,北地战事年内可平。”祁锋翻身下马,向沈鵘行礼,“臣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沈鵘面无表情地看向祁锋,视线从围拢过来的人脸上一一扫过。

一时之间,他也很难说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即使是当年母妃被刺,或母后祁芳露自焚于长空寺的时候,他也不曾像此刻这般,只感觉空落落的。

“祁锋,你说,朕……是不是应该,应该……早点儿,赐封他亲王……”

“……安永夜他,不会在乎亲王之位的。”

祁锋依旧耿直,沈鵘扯了扯嘴角,眼泪只一颗,凌空坠落,跌进了尘埃,“是啊……他不在乎。可朕……怎么把他留在朕身边呐?”

安永夜若只是安永夜,他葬在这苍茫金梁山中,世人谁会知道,谁会记得,他是他的弟弟,是他最后的血亲。

“祁锋……给朕挖开金梁山……朕,要带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