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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建德一直怀疑,是不是来麟州之前没有拜对神仙。

要不然没法解释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当年开着大飞,纵横海上,从母船上拉红油、汽车的时候,虽偶有坎坷,但总能逢胸化吉。

或许是靠海长大的人和这片黄土地天生八字不合?

来到和尚湾之前,陈建德特意收拾了一番,换了件高领毛衣,遮住脖子上的爪痕,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幸好昨晚上及时遮住了脸,要不然今天只能把锅推到猫身上。

也怪自己鬼迷心窍,信了那个严矿长的话,找个本地女人,能不受排挤,结果呢?

几个小舅子和老婆过来之后,先把自己揍了一顿,然后又和他们一起,挨了果子沟本地人的一顿打。

夹在中间,两边不讨好,现在是老婆住在矿上盯着自己,本地找的女人,不依不饶,不给八万块钱,自己这一家根本出不了矿区。

八万,搁在两年,不,一年前,陈建德都拿的出来,可现在,一个矿把自己套的死死的,所有的钱都扔到里面。

就看今天和李泉能谈得怎么样,出价稍微高点,赶紧甩出去,赶紧回家。这破地方,是一分钟都不想待了。

进了服务区,看到车来车往的景象,陈建德心生羡慕。

早听说这个服务区的生意好,亲眼见了,才明白能有这个想法的人得多有远见。

人满为患的图图羊汤就不用提了,只要是走这条国道的司机,没有几个不知道的。还有许多麟州、雍州、甚至是昭盟的人,开车专门过来,就为了吃这家的羊肉。

那个快餐,更让陈建德眼热。

东西不算贵,十几样菜,荤素任选,还有各种主食。

打饭的人排起长队,有人买到之后,挤不进那几间排房改成的餐厅,干脆端着餐盘蹲在地上就解决。

陈建德站在一旁看了会儿,估算着这里一天的流水,越算越觉得这是门好生意。

一天三餐,吃饭的人你算七百人,人均八块钱,一个月下来就是十六万多,按照十五的纯利,一年下来就是三十多万。

更别说这里还有修车停车,住宿洗澡这些服务。

真要说起来,按着去年的煤价,一些年产量在两三万,三四万吨的小矿,估计都没这里挣得多,还得随时担着死人的风险。

正发着呆,忽然觉得什么东西蹭了一下裤脚,一低头,看到一条大狗正蹲在身旁,立着眼睛瞅自己。

陈建德心里一哆嗦,差点没吓跪下。

捂着心口缓了半天才好点。刚想骂,看到狗脖子上拴着的项圈,又赶紧闭上嘴。

骂服务区的狗,不就是骂李泉么?这要是被听见了,不是自找难看。

而且,看这条狗的眼神,好像就等着自己开口,它才好下嘴。

“哎,那人,没事吧。”

陈建德扭头,身后晃悠悠飘过来一个穿着军大衣,包着红头巾的枯瘦男人,一开口就是一嘴的黄牙。

“哦,没有没有。”

男人笑了笑,“你这要吃饭就吃饭,要卖东西就卖东西,站在这墙角里,花花肯定觉得你可疑。”

“是,是,是条好狗。”

“嘿,好不好不知道,不过幸亏你没乱动,要不然......”枯瘦男人一指几米外,一棵树后面,蹲坐着的另一条更大的狗,露出半张狗脸,一只眼瞄着自己。

这尼玛,这里的狗都特么成精了。

“我来找李泉李经理的,昨天电话里约好的。您贵姓?”

“叫额尕三就成,找大泉哥哇,那你跟我走,他在修车那边。”

“哎,好。”

听到尕三一声口哨,两条狗往果园那边跑去,陈建德这才敢迈步。

到了修车的大棚,尕三叫了两声,“大泉哥,有人找!”

“来了,来了!”

循声望去,李泉从一辆大车底盘下面的地沟里钻了出来。

见到陈建德,李泉举起手打了个招呼,示意等等。转回身,冲一旁等着的司机说道,“老弟,就是你说的,传动轴坏了,得换个过桥。”

“嗨,我就说大石桥那边的路不好走,这又给碰着哪了。”司机要递烟,李泉摘下手套接了,夹到耳朵上。

“你自己换还是怎么滴,要我们给换,除了换件的钱,你再给个十五块钱。要自己换,工具你随便用。”

“我自己来吧,也就是没地沟,怕有别的事儿,这才到你这来检查看看,要不然这点儿小活。”司机比了个小手指。

李泉笑道,“嘿,老司机么,都是修车的一把好手。又快又细。”

“那可不!久病成良医。”

“成,我这边还有人,大梁!”李泉叫过来一个维修工,交待道,“这师傅的车得换过桥,你带着师傅去出纳那交钱,开单子,去配件库取了给他,人家自己换。”

“嗯。”

“回头再给师傅开张饭票。”

“诶,知道咧。”

李泉走到陈建德面前,摊开手,“都是油。”

“您还自己亲自干?”陈建德示意了一下那辆卡车。

“这才是额滴本行,修车修农机修机械。干了小二十年了。”

“不过这司机有点不地道啊,都开进来了,还能自己弄?”

李泉把手往工作服裤袋里一插,“这算啥。都是出门在外,能省两个就省两个,有那个技术,干嘛不能自己弄,再说,额不是也卖了配件么?还能多个主顾。”

“您倒是想的明白。”

“额这是开门迎客的买卖,和掏煤不一样。中午了,走,请你去老阿那吃个烧羊宝。吃完再聊。”

李泉一抬胳膊,引着陈建德去羊汤馆。

陈建德不想去,他只想着赶紧把事情定了。

屁股底下一堆烂事等着解决,再好吃的东西,也是味同嚼蜡。

可不行啊,现在能接手那个矿的人,就剩下李泉一个。就是让他吃刀片也得咽下去。

李泉也看出他的心思,没喝酒的一顿午饭硬是东拉西扯,吃了快两个点。

一句“走,去额办公室!”在陈建德听来犹如天籁之音。赶紧起身,跟着离了桌。

还是上次李乐来的那间办公室。赶在冬天前,给加装了暖气。进屋就感觉到一阵暖意。

李泉打开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一个帆布包,和几沓钉起来的A4纸。

“陈总,我也不和你多废话,现在的局面你也看到了,我不说不要,没人来收你的矿,本地人不行,外地人,更不行。”

“这包里是二十五万的现金,今早从银行刚取出来的,没拆封,全新,除了账上点流动资金,我所有的家当都在这了。”

“这是协议,你要三十八,我这最多给到三十五。要么,今天你签字,拿钱走人,回家过个好年。等开春,我接手果子沟的矿,给你按今天的行情,挖够十万纯利的煤,你拉走,咱们办手续,清账。”

“要么,我一会叫人把钱存回去,你的矿是关门还是有能耐继续干下去,就看你自己。”

说完,李泉打开包,一沓一沓的把钱拍在桌上,“”砰,砰”声响到二十下的时候,陈建德捂着胸口,长叹口气,“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