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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垂在扶澈的脸上。

离开咸阳,这是自家老爹最后一点要求。

就如同他说的那样。

扶澈在邯郸的作用,远远比在咸阳来的更大。

只不过,在离开咸阳之前,扶澈还有一件事要去做。

黑旗营。

这支军队,是自家老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样东西。

也是最大的威慑。

崤山深处,黑旗营。

虽然让扶澈返回邯郸,可并未说什么不得耽搁。

那么很多事情,自然也就有操作的空间。

……

“把火盆都撤了吧。”

嬴政对左右吩咐:“寡人要换正装。”

“父皇,您现在的身体,扛不住风寒的。”

扶苏在一旁提醒。

“照做。”

嬴政态度强硬,扶苏也毫无办法。

只能遂了嬴政的意思。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

“李斯……”

嬴政忽然开口:“好久没有见他了。”

“父皇,刚刚得到的消息,李斯正在来咸阳的路上,您先安心养病,要不了几天李斯就能到了。”

扶苏对嬴政说道:“父皇和李斯先生君臣三十年,您一定要坚持到他到咸阳啊。”

“三十年……”

嬴政的语气有些怅然。

“寡人十三岁被立为秦王,二十二岁亲政,二十九岁开始扫灭六国,到三十九岁天下凝一,至今四十七岁……”

“呵呵……”

嬴政却是笑了。

在寺人的服侍下。

嬴政换上一身朝服,头戴帝冕。

此时此刻的嬴政似乎又恢复了曾经始皇帝的风采。

“扶苏啊,和寡人一起去望月台看看吧。”

嬴政嘴角含笑:“寡人想要再看看这咸阳,看看这老秦人的关中,以及寡人打下来的,这大大的天下!”

“好。”

扶苏上前搀扶嬴政:“儿臣扶着父皇。”

“嗯。”

嬴政点头,迈动脚步。

此时此刻的嬴政,回光返照也好,强撑身体也罢。

至少此时此刻,走出这寝殿的嬴政,和往日的始皇帝陛下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一样的让人心生敬畏,一样的让人仰望。

望月台……

皇宫中的这处高台是嬴政最喜欢的地方。

登基三十余年来,很多影响整个帝国命运的重大决策,都是嬴政在望月台,或黑夜或白天于沉思之中,最终进行的决策。

这里也是嬴政忙里偷闲,亦或者心情不佳时最喜欢来的地方。

这个地方,见证了一名帝王的雄心壮志与锐意进取。

也见证了大秦从天下群雄之一,最终一统天下的伟大征程。

天色阴沉。

高处寒风凛冽。

“父皇,这太冷了,您的身体。”

扶苏很担心嬴政。

“无妨。”

嬴政开口:“不能停下,停下就走不动了。”

“是。”

扶苏没有再坚持。

强忍着心中悲意,扶着嬴政继续向前,继续攀登着望月台前的上百级台阶。

“扶苏,寡人与你说的东西,你都还记得吗?”

嬴政忽然开口问道。

“记得,儿臣都记得。”扶苏笑着回答。

“复述一遍。”

嬴政气息有些急促。

“父皇要儿臣信任扶澈,我们兄弟同心才能保证帝国国祚顺利延续。”

“对蒙恬、蒙毅、王离、章邯等诸将也要重用,他们都是帝国难得的人才。”

“对内要蓄养民力,对外要多听听扶澈的意见,征伐与怀柔并重。”

……

父子二人一边顺着台阶向上,扶苏一边说道。

“很好,你都没忘。”

嬴政有些欣慰。

终于登上这望月台。

此时此刻原本遮蔽天空的乌云忽然敞开一道缝隙,阳光顺着乌云的缝隙照映在这望月台之上。

阳光洒在嬴政的身上。

嬴政抬头看向太阳:“临死之前,还能再看一次太阳,寡人倒是了却了一桩遗憾。”

嬴政缓步来到望月台边缘。

双手抓住栏杆。

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先孝公、惠文先王、先武王、昭襄先王、孝文先王、先王。”

嬴政语气怅然:“赵政一生,无愧于历代先君,无愧于我老秦人东出之志,今人生即尽,将这天下交托后继之君,帝国社稷当无忧矣。”

“父皇。”

扶苏上前扶住身体微微颤抖的嬴政。

“扶苏。”

嬴政最后道:“寡人身后、无需人殉、一切从俭、三年国丧减为一年,百姓服丧三日即可,寡人去后,你可酌情结束阿房宫、长城的建设,将节省下来的赋税和徭役,用于恢复生产和改善民生。”

“儿臣明白。”

扶苏沉声道:“父皇,儿臣背您下去休息。”

“不用了……”

嬴政一声长叹……

“就到这里吧,路要你们自己走了。”

……

“咚咚咚……”

悠扬古朴的钟声在咸阳之内敲响。

一声接着一声。

这钟声悠扬,能够传递出很远的距离。

钟声敲响,上一次还是三十四年前。

狂风卷过黄土。

扶澈骑在小鹿的背上,回首眺望咸阳。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早晚都有这么一天,生老病死非人力所能改变。

人生下来就要死。

无外乎早晚得问题。

就如同这国祚,哪里存在什么千秋万代,大一统王朝三五百年已经是长寿。

“这钟声……”

身旁一名骑士惊疑不定。

“始皇帝陛下,驾崩了。”

扶澈声音沉沉,眼泪不自觉的流下。

扶澈身后上百骑一阵沉默。

下一秒,随着扶澈的动作,纷纷下马。

从扶澈开始,对咸阳方向,叩首……

“大王,我们还返回咸阳吗?”

一名军士对扶澈问道。

按照正常的礼制,此时此刻的扶澈应该返回咸阳。

身为始皇帝公子,始皇帝驾崩之后,理应守孝。

“不!”

扶澈很冷静。

“我们立刻前往崤山,随后全军前往函谷关,在新帝登基之后,即刻返回邯郸。”

扶澈平静的说出自己的想法:“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心急,太子或许不会多想什么,但寡人若是在咸阳,各方势力,各位朝臣会惴惴不安的。”

“诺!”

身后众人领命。

扶澈的目光看向天空。

乌云打开的缝隙,阳光照映在关中大地。

就好像是老天开了眼一般。

只是这风似乎更加寒冷了几分。

让这世界更加苍凉。

“从今以后,就没有父皇护着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