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丈红尘枷锁将国灵层层缚住,人道气数所化龙形闪转腾挪不休,指爪微动跃跃欲试。
陆停云面色微凝,脑后飞出一盏心灯光华大作,从中飞出一神鸟。
这神鸟人首鸟身,形似仙鹤,身披锦绣,双腿纤长,头戴宝冠,抱持乐器立在莲花之上,振翅引颈而歌。
此神鸟名唤迦陵频迦,《正法念经》有言:山谷旷野,其中多有迦陵频迦,出妙音声,如是美音,若天若人,紧那罗等无能及者,唯除如来言声。
神鸟歌咏之声如蚊呐似雷霆,人道气数所化神龙受这妙音安抚,目中厉色顿散,复又归于沉寂。
还真是双向奔赴了,陆停云念及此处不由失笑。
宁远欲夺他化自在天子镇压气数的宝物六欲红尘图,殊不知这魔主也打着地脉龙气的主意,这缘分当真不浅!
国灵有恙,国主自生感应。
宫里太宗忽觉心神不宁,身上也百般不爽利,当下坐立难安,无心料理政事。
又逢钦天监来报,天上荧惑星光华大作,恐生不祥之兆,不由更以为然,忙召李淳风、袁天罡觐见,细细盘问个中因由。
这却是火德星君下降,引荧惑星力随行,怎料竟与这事关联起来。
他化自在天子见陆停云面上没有丝毫惊骇之色,心中也是疑窦丛生,不敢冒进。
终究是气数未尽,心念自生警兆。
他化自在天子只觉自己若是就此动手,恐有塌天之祸,当下便生出几分退意。
总归国灵已是囊中之物,还是徐徐图之为妙。
一念至此,他化自在天子展颜一笑,显化的色身复如轻烟雾霭般散去。
“也罢,待你堕入情劫,本尊再来接引便是。”
说罢,自万丈红尘中飞出轻软烟罗,如纺纱般将陆停云裹个严严实实,连她顶上悬着的那焚尽诸般杂念的心灯也难阻挡。
陆停云法眼观照,只见这密密麻麻的红线所指,无不是一时俊杰,看面孔或俊美或英挺或潇洒,不拘人鬼神妖皆有涉足。
那两条离得近的,正好系在李恪、李愔兄弟身上。
真是作孽!
饶是以陆停云十数载养气的功夫,见此情形也是大感头痛,两弯秀眉都要拧成一团。
吴王李恪着一件月白素罗交领衫,腰间束着玄色绣银螭纹的宽腰带,襟前暗刺百草纹;两道剑眉如墨染就,斜飞入鬓,端方疏朗与他胞弟不同,似琼枝玉树一般,风姿卓然。
他唯恐李愔继续口出狂言,上前几步道:“舍弟狂妄,在下自当好生管教。至于赔罪之语,再不必说,不过一桌酒席,不值些什么,舍予师太也算是物尽其用。”
陆停云此时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处,少不得要勾起一段孽缘,哪里还敢再开口,闻言只是施了一礼,便微微低眉,眼观鼻鼻观心。
一旁苏绛英似是看出些什么,面色古怪道:“我与姨母初相见,却有好多体己话要说,三弟且自便罢。”
听太子妃口称姨母,李恪、李愔皆是一愣,随后依言退下。
白老夫人只道是这李愔顽劣,有意为难陆停云是因太子妃的缘故,并非真的有心。转眼便将这事忘了干净,一心盼着众佛寺车驾至此,好向送子观音求个泥偶。
苏绛英早没了胃口,与陆停云往屏风后落座。
太子妃几番欲言又止,只细细打量这女尼一番,只见她着一身月白缁衣,臂挎竹篮,鬓间垂落一缕青丝微颤,面目端庄沉静。
只端坐在这隔间,旁人便有如入了珞珈紫竹盛境一般,便与城中贵眷相较,也显出卓尔不群超然之态,心中不由愈发料定此想。
只听她委婉道:“本不该开这口,只是落虹圃乃我幼时所居,断不好割爱。”
“不如我另选一处清净院落赠与师太,也好令师太安心修行。”
陆停云何尝不想躲个清净,怎奈何劫气已生,一味避让反倒容易酿成大祸。
只无奈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贫僧又能躲到哪儿去?”
苏绛英微微抿唇,她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得徒呼奈何。
“也罢,我这就让人将帐籍度牒备好,早些登记造册。六弟虽行事荒唐了些,却也做不出强掳出家人的事来。”
二人相顾无言,不多时,那载着佛像的车驾已巡至楼下。
白老夫人忙遣人送上一笔香火钱,求得泥偶后心满意足,又将各色奇花异卉撒入汤池中。
浴佛用的香汤盛在老大一个金盆里,以红珊瑚支起,由十六位僧众合力抬动。
车驾顶上有十二瓣莲花遮盖,中悬鎏金花熏球,内燃奇楠香,周遭垂挂三十六盏竹丝嵌琉璃花瓣灯,在日头底熠熠生辉很是惹眼。
打头的是个四十有余的和尚,观其样貌白胖富态,脸圆无须,看着就慈眉善目。
胖和尚周遭是四名以金粉涂肌的金刚力士,眉心皆点朱砂法印,胸佩七宝璎珞,手中各持金刚杵、琵琶、宝塔、法剑,威武不凡。
半空中传来几声嬉笑,陆停云抬头看时,只见数道倩影随车队而行,纷纷抛洒鲜花为贺。
众花神皆着蹙金广袖裙,臂挽泥金披帛,如流云垂落;额间贴各色金箔花钿,臂缚金线编织的臂钏。
烟气缥缈,影影绰绰勾勒出花神们的身影,竟似是从壁画中走出的飞天一般。
为首的自是花王牡丹,牡丹花神生得一副明艳娇俏的好相貌,杏眼如点漆,眸光流转间似含着一汪清泉,柳叶眉微微上挑,衬得整张脸既娇媚又英气。
乌发如云,仅斜斜插了一支累丝嵌宝的金簪。身着正红织金云纹的交领长袄,金纹暗闪,如霞光流淌;行走时花影浮动,华贵不凡。
牡丹花神见这楼中有数道贵气盘踞,结为莲花璎珞、青凤白龙,便知此中人来历非凡,顿生结缘之心。
她却早已忘了与陆停云有过一面之缘。
这花神按住脚下香云,语调柔得像春水,声音却似玉珠落盘铮铮作响。
“牡丹国色,原该配郎君这般人物。”
李愔拿在手中把玩的洛阳红灵光自显,花容更艳,馥郁香气盖过诸花,独树一帜,惹得众人艳羡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