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弋班师回朝后的第一次大朝始于沉闷压抑,中途战战兢兢,却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
没有人开口试探工坊将在什么时候推行,更没有人向他提出朝政上的艰难险阻和无法解决的问题,只剩下一个个精神亢奋,急切想要返回工作岗位为他解决所有麻烦的‘肱骨之臣’。
对此他丝毫不感觉意外,草草收了大朝,却将荀彧、荀攸、刘晔、刘巴等重臣留了下来。
书房之内,主次落座。
王弋首先便对荀彧说道:“待此次事了,又要辛苦文若了。”
“殿下,不妨事。”
“你还是要注意休息。不过官员人选也要严格筛选,尽量选择一些德才兼备之人,我觉得不妨考察一下外任的县令。他们常年与百姓交往,知道怎么做才会效率最高,对百姓更好。”
“县令?”荀彧一愣,凝声道,“殿下,如今朝堂内空缺颇多,贸然调回来会不会……”
“哼,他们要是敢乱来更好,我直接将他们埋进各自的祖坟里。”
“呃……既然殿下主意已定,臣去查阅一下历年考功。殿下,所有空位都由外任官员补缺吗?”
“不,一部分即可。文若,官员空缺不必一次补满,留下一些也无妨。至于那些县令县尉的空缺……便从太学院中选拔吧。其中关键你要好好把握,尽量选拔德才兼备之人。”
“殿下……”荀彧闻言紧紧盯着王弋,眼神试探了一番才沉声说,“不如……举办一场考试?择其优者录用?”
然而王弋听到后却脸色一沉,他当然想举办科举,做梦都想,可他现在没实力啊。
科举的摊子一旦铺开,必定遭到无数人反对,有些人甚至可能会对他展开鱼死网破般的报复。
他倒是不惧怕反对,朝廷真的没什么人了,国家不可能依靠他们这几个人维持,这两年又是积累实力的关键时期,他不能全用新手,再杀下去就无人可用了。
“等等吧……”王弋叹息一声。
谁知话音未落,透明人马日磾忽然开口:“殿下,臣或许有一计。”
王弋差点一句“你也有计?”脱口而出,定了定神方才说道:“老尚书请讲,愿闻其详。”
“殿下,您曾与老臣说过的那些设想,这些年老臣一直在和康成等人研究。我等认为是可行的,但那是长久之计,非一朝一夕能够成功。
此次殿下在司隶遇刺,诸多同僚殒命,老臣也算是看出来了。有些事就算老臣有意回避,终究也会有人去做,还不如舍了老臣这一身腐朽,助殿下一臂之力。”
王弋早已过了情绪波动能牵动神色的年纪,可是听到马日磾这一番话都惊了。
要知道马日磾可是马融之孙,要是他能站出来推广科举,别说遇刺三两次,再来十次王弋也愿意受着。
“老尚书,你可知道……”
“老臣知晓。老臣来河北多年,殿下如何将这一片废墟建设得欣欣向荣,老臣是看在眼里的,若是祖父在,想必他也会出手相助。”马日磾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忽然笑了一下,说道,“况且老朽年迈体衰,还有几年尚且难说,能做的只是助殿下前行一步,之后的路还是要殿下自己来应对。”
“有老尚书助我这一步足矣。”王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竟向马日磾行了一礼,说道,“老尚书可有妙计?”
马日磾不躲不闪,他受这一礼也是应该的,马氏的释经权都交出来了,王弋一点儿都不亏。
他沉吟片刻,说道:“荀尚书只在太学院举办考试过于偏颇,我以为不如效仿前朝择选郎官的制度,只是此次不再是举荐,而是考核。所有考题由礼部统一制定发放,各州、各郡县都可以择饱学之士参与。”
“嘶……”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荀彧直接问道:“马尚书,此举非同小可,所涉之事必须考虑万全。且不说选人考试,保证考题不被泄漏就是一大难题。”
“哈哈哈……荀尚书此言差矣。”马日磾摇了摇头,笑道,“此事涉及官员录用以及千万百姓身家生活,定然要慎之又慎。但我等不怕错啊!这只是第一次。错,就是对!”
是的,错就是对。
谁都没有举办科举的经验,就算是王弋也不甚了解,谁都无法保证万无一失。
这一次的错,下一次都会被校正,都会变成正确的事。
“既然如此……”
“殿下!”马日磾忽然打断王弋,沉声道,“臣以为此次不妨让我礼部全权操办,等拿出方案后殿下给出建议即可,其余的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老尚书,你可知这样一来你将面对什么?”
“难道有人敢杀老夫?还是有人敢败坏老夫的名声?”马日磾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道,“殿下,他们不敢的。”
没错,别看有人敢行刺王弋,有人敢背地里败坏王弋的名声,但还真没人敢刺杀马日磾,没人敢败坏马氏的名声,毕竟马融的名声实在是太强大了,就算败坏了也没人会相信。
但是,如果马日磾将推行科举的任务揽在自己身上就相当于将马融累积下来的不死光环套在了王弋身上,所有的错误都要由马日磾承担,所有的功绩都会让王弋享受。
一旦有了光环加身,王弋将得到所有寒门和平民读书人的拥护,这股力量非常庞大,庞大到甚至可以将王弋塑造成神。
“老尚书,我能做些什么?”
“殿下什么也不用做,只需将此事在下次大朝时宣布即可,就说是老朽提出的建议。”
“孤代天下百姓谢过老尚书大义。”
“殿下无需如此。老臣身居高位多年却无寸许功劳,凭白受了殿下许多恩惠。如今离死不远,总要做些事情以报殿下之恩。”马日磾似乎毫不在意,说完,行了一礼之后便不再多看王弋一眼。
王弋此时开心不已,这些时日所遭受的所有不忿之事仿佛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他当然知道事情都是两面的,有利就一定有弊,但是只要能将科举推行出来就总是好的,至于以后文人的问题不是他需要考虑的,历史进程会将无数问题暴露出来,也会将无数问题解决。
而如何感谢马日磾则更加简单,马日磾既然已经说了自己时日无多,庇护马氏就是最好的报答。
趁着这股开心劲儿,王弋抛出了他要商议的第二个问题:“诸君,我想要改税。”
改税不是一件小事,听闻此言众人齐齐看向王弋,荀彧沉思片刻,问:“殿下可是想要囤积粮饷吗?臣以为能增税的地方不多,且不宜克以重税,不如设置新税。”
刘巴在此时却说道:“殿下是想要减税吧?”
减税?
众臣一阵诧异,以如今的局势不久之后必然会进入连年征战的状态,后勤乃是重中之重,王弋怎么可能减税?
谁知王弋却点头说:“确实如此。如今农户需要缴纳的三种主要的税是田税、农税、以及人丁税,五口之家算下来一年要缴纳的赋税额在十税三到十税五之间,他们的主要收益不在于耕种熟地,而在于开垦新田的免税期以及农闲时服徭役的收益,熟地耕种只能做到自给自足。这样是不行的。
新田开垦第一年几乎没有收益,为了获得更多的新田多数农户会选择不服徭役而去开垦新田,以至于有些官府工程会出现人手短缺的情况。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一旦没了新田,循环就会打破,从而摧毁循环上的所有流程。
我决定不更改田税,农税和人丁税合并一处且同时下调,下调到十五税一或二十税一之间。如此一来熟地的收益将大为增加,农户们不必拼命开垦新地,只要维护好熟地同样能生活的很好。
诸位觉得如何?”
没有谁希望自己的收益变少,哪怕官府的钱财不属于自己,也没有谁会希望税收减少。
毕竟税收少了,可调动的银钱就少了;银钱少了,他们能获取的功绩就少了。
眼前这些高官或许可以畅谈理想,但是他们手下的人可是要吃饭的,闹起来谁都不会开心。
不过由于只有刘巴猜到了王弋的想法,众人也没多嘴,而是看向了刘巴,希望刘巴能给出一个解释,至少提出些意见。
谁知刘巴却点了点头,赞同道:“臣以为殿下的决定非常明智,二十税一或许都有些高,不如三十税一?”
“刘子初!三十税一,朝廷该如何运作?官员俸禄都发不起。”
“非也,非也。殿下降了农税是因为户部马上会有一个大进项,便是工坊的税收。可建造工坊不难,想要工坊有收益,百姓手里必须有余钱才行。工坊的收益将超乎所有人的想象,所以农税必须降低。
而且殿下想要改革农税也不是马上就要实行,五年之内能够推广,便是我等足够兢兢业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