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景府别墅区。
是夜。
天空被云层所覆盖,看不到一点黯淡的月色星光,苍穹下光怪陆离的城市剪影,在这方天地间,总显得格格不入。
方嘉涵与往常一样,在阳台喝上几口小酒后,便去休息了。
闭上眼即是梦魇,尽管尝试过很多方式,却都没办法摆脱。
于是便索性放平心态,随遇而安。
躺在床上,在昏暗的环境里看着天花板放空思绪。
他这段时间实在是太累了,才躺下没一会儿,浓浓的困意便如潮水般席卷而来,随后将整个人吞噬。
当笼罩着意识的黑暗散去……
没有压抑的气氛,没有撕心裂肺的争吵,更没有同床异梦的猜疑……这次映入眼帘的景象与以往都不同。
漫天飞雪的冬天,白皑皑一片的世界。
在老街书店的转角处,他站在雪中没有撑伞,而停留在他面前的少女笑得眉眼弯弯,明媚而纯粹。
“你好,我叫秋迟,方便认识一下吗?”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定格。
有个人就这样以惊鸿客的身份,蛮横的闯进他的世界里。
而在下一刻,画面悄然被切换。
入目依旧是雪白一片的景象,只不过这一次是漫天的纸钱,随风飘舞的白绫,以及藏在这些东西背后的,那口漆黑的棺材。
偌大的灵堂里,只有一个人。
那道身影背对着他跪在棺木前,此时周身正被浓郁的悲伤所笼罩。
不知跪了多久……
当画面再次被切换,首先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片白色,而这一回是医院的天花板。
他躺在病床上,全身打着石膏。
有个人站在病床边,对方穿着一身黑,不曾怀里还抱着一个黑木盒,表情冷若冰霜,看过来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待一个死人。
就是这个没有过交集的男人,一天前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上来却是往死里殴打,而在喧闹的影视中心里,长达半个小时的殴打,却没有任何其他人出现过。
注视着对方冷漠的眼睛,他可以肯定,如果是在m国,自己绝对会被这人用枪打成筛子。
不过,被殴打至全身粉碎性骨折,对于一个舞者来说,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对方给他留了一条命,而往后余生,却都无法再回到聚光灯之下。
……
梦境的碎片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浮现,而最后一个转变的画面里,一改先前白茫茫的一片。
相对的,漫无边际的黑暗。
幽暗的海洋,不停往七窍内钻的水,难受得让人窒息,意识也在逐渐涣散。
而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仿佛看到了一道身影,少女一如当年初见的模样,笑得明媚而纯粹。
只是这次,她没有再停留。
……
从梦魇中惊醒,方嘉涵猛地睁开眼。
夜未央。
朝阳台的落地窗望去,可以看到外面的天色还很昏沉。
他的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看着落地窗外黑漆漆的一片,眼神迷惑而茫然。
不过这次,他没有再出现头痛欲裂的情况,就像是一场幻梦结束被画上了句号。
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
一夜过去,第二天如期而至。
影视基地。
因为只是一部小制作电影,加上这段时间来高效率、高强度的拍摄,短短半个月,进度便过了半。
而今天,他们拍的是这部电影的前期小高潮情节——地主家的小姐纪宁秋与民主党特派员姜枫相识相知到相恋的转折点。
主要内容是:
纪宁秋将偷听到的倭寇动向信息转交给姜枫。而就在当天晚上,姜枫来到纪宁秋的闺阁院子,向她讲述外面的风云变化,并邀请她加入他们的党派,以及第一次提出带她离开这座只有四方天空的深墙大院。
此时,片场上。
秋迟饰演的纪宁秋坐在闺阁的书案前。
昏黄的灯火下,她梳着流云髻,穿着一袭精致素雅的刺绣罗衫,垂眸低眉的模样,愈发显得娴静柔美。
她的手上捏着笔,却迟迟未在纸上落下。
“叩叩——”
镂空的雕花窗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击声。
心下一惊,墨水从笔尖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圈墨痕。
搁下笔,走出房门口。
放眼看去,只见穿着立领长马褂,戴着帽子的青年站在高墙下,在不甚明亮的光影里,他的眼神平静而坚定。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对上,最后还是纪宁秋不动声色的错开目光。
“这么晚了,你过来干什么?”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带了几分嗔怪的意味,期间还不停的四处张望,一副生怕被人发现的模样。
见状,姜枫却是勾了勾嘴角,他轻轻摇头,看向对方的眼神里满是无奈。
下一刻,他从阴影里走过来,然后在对方面前停下,说道:“我看到了你留下的记号。”
闻言,纪宁秋轻皱起眉头,眼底的嗔怪意味更甚。
“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这不合礼数!”
“清者自清,他人的眼光都是浮云尔尔。”
“你……”
纪宁秋停顿下来,那两道好看的眉毛紧紧拧起,有些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看到对方内心纠结的模样,姜枫的眸色沉了沉,他若有所思的注视着眼前的人,似是正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片刻后,他的声音缓缓响起。
“宁秋,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说到这里,姜枫顿了顿,他深呼吸一口气后,继续说道:“我已经通过电报向组织传达了倭寇动向的信息,接下来很快就会离开这个地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听到这话,纪宁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迎上对方的目光,眼底的思绪晦涩而复杂。
“姜枫,我不是很理解你的意思。”
注意到那双眼睛里抵触的情绪,姜枫心下一沉,但这是他们在不久后的将来一定会面临的问题。
与其理不清,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于是,他心一横,直白的回答道:“宁秋,我心悦于你,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