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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俩保镖一个门房还有一条狼狗在“李老庄”又过了几天没羞没臊的生活,李国庆的新学期就开始了。

“李老庄”里哪哪都好,就是阳盛阴衰,四个大老爷们,一条大公狗,连他么院里的蚊子都不咬人,李国庆严重怀疑蚊子是公的。

话说,真的是“吸血的都是母蚊子,公蚊子只喜欢吃花蜜”吗?

该死的,开学第一课就是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军训,77级和78级两届学生一起军训。

军训不是在学校,而是在郊县的一座军营里。

军训是严格的,训练科目从内务整理到半夜吹集合号蹦起打铺盖卷,再围着操场跑几圈,有三分之一的人铺盖卷跑散了。从踢正步到用真枪劈刺训练,从手榴弹投掷到用半自动步枪实弹射击。

军训最后一个科目就是每人五发子弹的实弹射击,在100米的距离上采取卧姿有依托射击的方式进行射击,按照新兵的标准,命中30-34环为及格,35-44环为良好,45环以上为优秀。

这年头的年轻人们真是武德充沛,不及格的都不是很多,普遍良好,优秀的也有一大堆,谁让他们大多都接受过很长时间的专业民兵训练呢,好多男学生还都是基干民兵呢。

5发50环的李国庆,算是小小地出了一个风头,还上主席台和其他几个打了50环的学生接受了校领导发的奖状。

我他么不要奖状,给几张粮票也比破奖状强啊,擦屁股都嫌它纸硬,还掉墨。

这是李国庆自入学以来难得的一次高光时刻了,不过唯一让他不爽的就是大家都穿着绿军装,他的名和姓又太普通了,愣是没几个人知道上台领奖的是他。

他们系就有好几个叫国庆的,什么张国庆啊王国庆啊,叫李国庆的都有三个,不过那俩都是英语专业的,跟李大老板不在一个班。

系里大集合点名,一叫李国庆,就站起来仨人,好尴尬!

爱国一大堆,和平一大筐,解放一大群,建设一大车,国庆一大簸箩,时代特色嘛。

好不容易军训完回城,又连开了好几天思想大会,搞得李国庆是烦躁得要命,他都想随便找个理由办个休学啥的了,反正那张文凭对他来说也就那么回事。

什么上大学不仅仅是学习知识文化,更重要的是拓展人脉,有一帮燕大水木的校友,那才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这一套确实有道理,但是好像缺少一个前提条件。

那就是,你自己得先是别人嘴里对别人有用的燕大水木校友,你才能交到对你有用的校友。

你从燕大水木毕业了去杀猪卖肉,你的校友再牛哔,人家又不找你买肉吃,为什么要高看你一眼?

开完大会,苟富贵那个狗班长又拉着德语班的同学们去教学楼找了间教室开小会,真他么神烦。

小会第一项就是评人民助学金,这学期不是全员都有了,只有85%的同学能拿到助学金。

评比的主要指标有两项,一是学习成绩,二是看平时表现。

学习不上心的李国庆虽然不至于考倒数几名,成绩也好不到哪去,平时也不怎么团结同学,不出所料没评上助学金。

没评上就没评上吧,那点钱李国庆也不在乎,一个月还不到20块钱,跟他给“李老庄三傻”开的工资比起来,算个屁啊。

33号楼313宿舍的小山头,经过一个学期的磨合重组了,仗着当班长,手里有点小权利,江上、江边兄弟俩成功地被苟富贵集团所拉拢,成为宿舍第一大势力。

毋湘望仗着学习好,本人又清高,压根就看不惯苟富贵,暂时还没叛变。反倒是尚青华不知道什么原因跟苟富贵闹翻了,独立了出来。

李国庆嘛,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是313宿舍乃至整个德语班最没有存在感的同学。

评完助学金,有人开心,有人骂娘,苟富贵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场面,抛出了第二个议题“逼捐”。

事情是这样的,今年夏天淮河发大水,不少地方溃堤了,校学生会几个干部从报纸上看到相关新闻报道,“悲天悯人”的情怀就上来了,号召全校学生对灾区进行募捐。

能考上燕大的,就没有傻子,你们愿意发扬你们的风格,自己发扬去,拿我们的钱去给你们的官顶子上镀金,想得美!

老子们还靠国家的助学金活着呢,哪有钱去帮助别人?

因此虽然号召了好久,捐款的金额依旧是少得可怜。

自愿不下去了,那就只能强行摊派了。

在学生会里锻炼了一个学期,苟富贵不但嘴皮子练出来了,理论水平也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巴拉巴拉说了一个多小时,都把台下的同学们说得热血沸腾了。

不止一个同学都觉得哪怕兜里没钱,不去卖二斤血换钱捐款,都对不起自己那满腔的热情。

坐最后一排的李国庆困得不行,假装捡笔,弯下腰打了好几个大哈欠:你丫有完没完?赶紧的,老子还着急回去睡觉呢。

冠冕堂皇的话说了一套又一套,总结下来,就一句话:“每个人都得捐,每人至少得捐10块钱。”

好不容易等苟富贵把废话讲完,班级募捐就开始了。

苟富贵那小子也鸡贼,说好的不记名捐款,到他们德语班,就变成了所有捐款人员列榜排名,还要在校公告栏公示一个星期,美其名曰捐款要公开透明。

这下连班里最困难的同学栗大志也不得不合计得捐多少钱了。

不捐不行啊,捐少了都不行,在这个啥都看表现的年代,自己要是落后了,往后什么评奖学金啊公派留学啊留校啊分配好工作啊,恐怕都没自己的份儿了。

他么的,老子牙痒痒,恨不得咬死苟富贵那王八蛋。

栗大志也当过知青,还是十年的老知青,娶了乡下的老婆,生了四个孩子,他还算个有良心的,抛妻弃子的事干不出来。

可惜老婆生老四的时候伤了元气,根本就干不了重活。偏偏他老婆还是个独生女,上面老的都死了。

结婚的时候他就是觉得老婆家里没负担才选的这个老婆,没想到现在连个能帮衬的人都没有了。

孩子还小,老婆又挣不了钱,全家六口人要是就指着他那点助学金生活,肯定是不够的,栗大志课余时间到处打零工,勉强糊住口。

这他么要捐钱,最少十块钱,老子上哪去挤这么一大笔钱啊?

眼看着黑板上写的捐款金额越来越多,20、30、50……跟他么拍卖行竞价似的,栗大志更慌了。

当苟富贵把20多张嘎嘎新的大团结塞进捐款箱的时候,整个班级募捐小会的气氛达到了顶峰,班长不愧是班长,这是把一年的助学金都捐出来了啊。

全班同学热烈鼓掌,掌声差点没把房顶掀掉。

额,其实掌声再热烈点也掀不掉,教学楼总共六层,他们在第一层,上面还压着五座大山呢。

终于轮到李国庆了,他施施然走上台,掏出一大把钱递给苟富贵。

李国庆第一次这么给面子,苟富贵还挺高兴,可是当他把那把钱数了三遍,数来数去也就九块九,他那张本来就不好看的脸更难看了。

九块九包邮,九块九你买不了吃亏,九块九你买不了上当,全场只要九块九,通通九块九……

李国庆还真不是故意的,早上路过学校小卖部,突然馋糖了,花了一毛钱买了块糖吃,破开了一张大团结。

“李国庆同学,你怎么觉悟这么低呢?目前为止,全班同学属你捐款最少。”苟富贵一点不给李国庆面子,直接撕开他那丑恶的嘴脸。

“没办法啊,我全部家当就剩下这么多钱了。”李国庆还想挤出几滴眼泪出来,考虑到有损他猛男形象,就没强行掐自己。

“大家都知道我家就是农村的,我老家那边气候不好,三年旱两年涝,不旱不涝就遭蝗虫,地里收成就没好过。我家孩子还多,负担大,全靠我爹娘挣那点工分养活我们一家十几口人。”

“好惨啊。”

“没想到李国庆家庭条件这么差。”

“怪不得他跟同学们都不亲近呢,原来他是自卑啊。”

“嗯,咱们班组织看电影、郊游什么的,他从来不参加,不用说就是因为囊中羞涩,舍不得花钱。”

……

“哦?既然你家里条件这么差,那你每次去食堂,怎么都是净点荤菜、好菜、贵菜吃呢?”苟富贵早就看破了李国庆的伪装。

“那能怪我吗?我从五岁开始就在乡下干农活,稍大点就被当成半大劳力使唤,好不容易熬到十五六,活儿更重了,不是下河挖水渠修大堤,就是上山砸石头拉着石碾滚修路,气血早就亏空得厉害了。”

说着李国庆还嘤嘤嘤哭了起来:“县里挖水库大会战,我晕倒在施工现场,晕之前还吐了好几大口血,拉到县医院,人家医生都不给治了,让回家准备后事。”

“还是我奶舍不得放弃我,找到我们公社一个老中医,吃了人家的偏方药,才保住了一条命。不过那老中医说了我要是再不把元气补起来,绝对活不过三十五。”

“我今年虚岁都20了,也就剩下十几年可活了……”说着说着李国庆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