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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璇躲在草丛里,盯着大路上,信上说“芳林重伤,将过青阳“,既然重伤了应该就驾不得云头,该是在路上走的,她便在大路边等着。

但是等了半日,将到正午了,在暑热太阳底下,一丝儿风都不曾有,青阳镇本就偏僻,路上行人更是稀少,她忍不住紧紧握住了手中澄澈如流水,透明如琉璃的短剑,想着芳林姬究竟会不会来?若她不来的话,不知道何时何地才能报兄长大仇。

正在此时,她看到从路的远处缓缓走来一句头挽巾帼,一身布衣的女子,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从她走路的风姿,窈窕的身段也约莫估计出这是一个绝色佳人,所谓荆钗布裙难掩国色。

秋璇看到她,眼睛却一下子就红了,自从跟师门来了青城,她躲在人群里多次围观芳林姬,早讲芳林姬的身影看熟了,就算芳林姬化了灰她都认得,何况只是小小变装。

她看着芳林姬一步一步走向镇子,气息十分衰弱,和金丹宗师的修为丝毫不相称,不再怀疑心中所说的重伤之事,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何她重伤了不好好养伤,跑来这偏僻之地作甚。一咬牙,将之前跟同门买来的符篆全部扔出,像炸烟花一样将芳林姬湮没在内,然后她才一手执短剑,迈步上前。

她唯恐芳林姬恢复过来,看到烟雾散尽,她就一剑捅在芳林姬身上。芳林姬回头定睛一看,竟还是个炼气修士,还没有说出话,就又是一剑,这次却是捅在了她的胸上,正中心脏。她眼前一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竟会死在炼气修士手上,随后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恨意沉入永久的安眠之中。

秋璇唯恐她不死,在她身上横七竖八地捅了一刀又一刀,鲜血流了一地,直到发现她已经动也不动之后,才如梦初醒一般,手一松,短剑落地看着地上已经变黑的鲜血,看着血泊中的已经残缺不全的尸体,忍不住伏地失声痛哭,兄长,我为你报仇了!

正是:西山枯木期填海,女子衔仇分外深。

这时候,浸满鲜血的短剑却始终澄亮如初,自地上升起,化为一道白虹经空而去。秋璇抬头痴痴地看着那短剑飞去,虔心默祝,不知幕后高人是谁,但也要谢过这位高人能让我亲手报仇。

而在千里之外,花神宫中看守魂灯的弟子感到阵法触动,抬头一看竟发现芳林姬的魂灯熄灭了,不由一惊,互相推托了一番,才推出一个人前去告知如意天女。

那个被推出来当替罪羊的不过是个外门弟子,凄凄惨惨地跪在如意天女所居合欢殿外说了这事,过了很久,殿中欢爱之声方才停下,传来如意天女淡淡的一声“死就死了,你下去吧。”

那个弟子像是逃出生天一般,长呼了口气,恭恭敬敬磕头退下。

如意天女嘴上虽说不在意芳林姬的生死,但毕竟也是自家弟子,便想掐算一下究竟是何人所杀,却发现神魂俱灭,因果皆断,只能掐算出她在死前曾和昆仑仙宗的弟子张致和起了争执,切磋过一场之外,她究竟是如何死的竟不得而知。

她想到这斩断因果的手段,有几分像是化神真人所为,一皱眉,思虑道,莫非楚凤歌竟如此护短不成?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抖了抖,可没有胆子去惹楚凤歌那杀神。

张致和沐浴出来,看到沈中玉已经不在庭中树下坐着了,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声响,便转去隔壁,刚好看到沈中玉负手站在窗边,刚想过去,就一道玉光自窗外飞入。

沈中玉一抬手接过,微微一笑,看向进门的张致和。双目有神,肤色润泽,没有戴冠而是扎了一个马尾,一身宽大的青色道袍,还带着沐浴过后的水汽。

心里笑道,还真是实诚,他在旁边云床上坐下,便向他勾了勾手指,道:“过来。”

张致和过去坐在云床上,问:“感觉先生好像有些高兴?”

“唉,养气功夫差了许多。其实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嗯?”

“斩草除根。”

“先生杀了芳林姬,但是你一直不曾离去?“

“去杀她还用不着我亲自出手。”

“嗯?”张致和听到这句,隐隐觉得不对,侧头看着沈中玉。

沈中玉很自然地一把把张致和搂到自己怀里抱紧,说道:“一个炼气弟子想要亲手报仇,我只是推了一把。“

“先生?”张致和感觉到语中隐含的冷意,忍不住问道。

沈中玉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继续道:“芳林姬是怎么样的人?花神宫金丹宗师,手下的人命不会少,结的仇家自然也多。她兴许不敢惹大宗们的弟子,但是对于小门派出身的修士却是不会手软的。而这里恰好是金莲法会,乃是仙道之中的一次盛会,她能来,她的仇家自然也来了。”

“我命沈弈寻了其中一个,那个小姑娘的兄长就死在芳林姬手下,我料定芳林姬在你手下不是身死道消就是重伤,便让她去埋伏下了。”

“这何等危险?一个炼气弟子深入魔窟,她是如何躲过花神宫的人的?”张致和听到这里,不由惊道。

“她用不着去花神宫驻地。在路上遇到芳林姬时,她就敢向我挑衅。就算她是花神宫出身,我也是元婴修士,能一掌拍死她。一个大胆、浅薄的女人,哼,会肯灰溜溜地回宫疗伤吗?再说,如果她身受重伤回到花神宫,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

“所以,她肯定会想着就近吸取精血以作疗伤之用。重伤之身不可能打修士的主意,但还有凡人。去找个偏僻点的小镇,吸了一两百人的精血,也就能稍稍缓过来了。“

张致和越听,越觉得背上生寒,感觉沈中玉原本温暖的怀里也渐生阴森,不由得身体一僵。

沈中玉一把扣着他的手,说:“吓着你了。”

“先生,我无事。你说。”

“剩下的也没有什么了。我让那个炼气弟子去离这里比较近的却又比较偏僻的镇子上等着。然后她就报仇雪恨了。”沈中玉淡淡说道。

张致和觉得森森寒意从骨头里透出来了,有些想要逃避地一闭眼,靠在沈中玉怀里,剧烈地抽气道:“先生。”他也只说得出这两个字了。

借刀杀人之计虽然简单,但是沈中玉对于人心变化之算计精准却让张致和感到透骨生寒。

他感觉自己原先在师父、师兄的庇护下呆在一个干净清洁的玻璃罩子里,沈先生却毫不容情地把他拉出来了,去接触一个更加复杂、浊水横流却又无比浩瀚的世界,仿佛走出这一步,他的剑就会变得更加锋利,无物不摧,但走不出就会剑折人亡。

沈中玉见此颇有些心疼,他的心性实在太过纯粹,不早作准备,到他心魔缠身之时只怕会走歪,把他抱得更紧了些,搭在他肩上,贴在他耳边说道:“怕了?”

“有些。”

“不要怕我。”

“先生料人如神,不知道我如此笨拙,在先生眼中是否无趣得很?”张致和舔了舔唇上的冷汗,转了个话题问道。

“怎么会?在我眼中,你始终出乎意料。”

“嗯?“

“例如在此时,若果你真的怕我,你该跑的。”

“我信先生。”

“那便可。所以,不要怕我,不准怕我。不过就算你怕我都没用,我不会放过你的。”沈中玉压着声音在他耳边说道,看着他精致薄透的耳垂,颇有一种冲动,想要含在唇里,舔咬一番,但还不行。若真这样做了,怕要把人吓走了,但看着自己的气息喷在上面,看着耳垂从白变红,也教自己心生喜悦。

张致和听着沈中玉略带喑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觉耳朵发烫,听到他的问话,不知为何颇有几分窃喜,一抬头就道:“先生要怎么不放过我?”话才出口,他感觉到这话是何等轻佻,不由羞愧,又低下了头。

沈中玉听到这个,心里一跳,暗道,这可真要命,若有下次真要忍不得了,终究不能造次,只能默默忍了。

张致和也是心神不定,丝毫不觉得自己靠在沈中玉怀里的姿势是何等暧昧,他感觉到沈中玉怀里渐渐泛起的热气,心里安定许多,不由得想到,先生经历坎坷,自然不像我这般不知世事。我却因为这个误会先生,实在不当人子,竟险些让先生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