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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并非腐儒,看到沈张二人过来,也是礼敬,不以儒门身份自傲,一起拱手问好,萧望之就云陛下十分挂念,不知两位仙师往何处去云云。

沈中玉对他们两个倒有几分赞赏,笑道:“我们在城中逛了逛,陛下不曾到入宫?”

姜何一面尊崇感念地说道:”陛下仁德,准前朝宫眷收拾一下再离开,因此宫殿尚未腾空,陛下暂还驻扎在城外大营。”

沈中玉点了点头,道:“想得周全。”

姜何听到这个,微微一笑,道:“两位道长来,是想来看看这前朝宫殿的吗?”

“并非如此,贫道本来是想寻陛下讨个人情。”

“哦?”萧望之道,“陛下向来尊敬两位,两位道长定然心想事成。”说罢,又安排两队军士护卫引领他们去见袁达。

去到袁达大帐,看到大帐内已经设了屏风,香炉,御案等物,还有两个宫装女子在给袁达打扇,瓶插映山紫,炉燃沉水香。

沈张二人对视一眼,不得不说一句高明,不知道是哪个谋士想出来的法子,就拱手行礼道:“贫道见过陛下。陛下长生无极,长乐未央。”

在屏风后正襟危坐的袁达赶紧起来,伸手虚扶道:“两位师父何必这般多礼,折煞某了。”又赶紧命赐座。

两人告坐,沈中玉怕他又要寒暄一阵,立刻道出来意:“贫道此来,是想要跟陛下讨个人情。”

“师父请说。”

“贫道想去中福山寻一样事物,还请陛下行个方便。”

“哦,不知是什么?朕可命人搜山。”

“用不着,用不着,贫道只求陛下封山十日,十日之后我等自去。”

袁达想了想,中福山上不过是行宫罢了,倒也不曾有什么机密之地,便道:”可也。“

“那贫道就谢过陛下隆恩了。”

袁达也是守信之人,两日后就亲自带兵把他们送到中福山脚下。进山前,沈张二人向他作了一揖,张致和想了想,最后还是道:“顺天应命,保境安民,人皇之道可期,勉之。”

袁达听到这样带着几分说教的话,本来有些不喜,但看着他们毫不留恋地就转身上山的身影,显得洒脱而高贵,仿佛天生脊梁从不向人屈曲一般,所有不喜也渐渐平息了,不知为何忽然生出一分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未曾看清过这两个道人。

他们倏忽而来,教自己文韬武略;然后又倏忽而去,除了要往中福山一行,一无所求,真是怪哉。

胡思乱想到最后,看到二人如履平地地穿过丛林,他忽然间觉得仿佛以后都不会再见到这两个道人了,想起年少时托庇道观的日子,不由得生出了十分不舍,驱马上前,就喊了两声:“张师父,沈师父!”

听到这声,沈中玉依旧不理,继续走,张致和回头看了他一眼,稍一颔首便也转身跟着沈中玉毫不留恋地走入山林之中。

转眼间,两人就消失在莽莽山林里,袁达再是不舍,也收拾心情,摆驾回去。这次,前朝旧宫已经收拾出来了,正好迎来新住户。

袁达本是混混出身,虽被两个道士教了几年,也不曾学会清心寡欲,第一时间就要命内侍带路,要去后宫逛一逛。内侍带着袁达进后宫,却不先去东西六宫,也不曾去掖庭,而是先去了后宫中的一处道观。

他少时就生活在道观,对于道观可谓熟悉至极,遥遥看到梨花掩映下的琉瓦白墙,再一打量其形制就猜到是道观,却就瞪了那个内侍一眼,旁边跟随多年的内侍头子立刻就喝令内侍跪下。袁达就质问她为何把他带来了道观,是不是另有图谋。

内侍忙叩首道:“奴婢正是为陛下寻美人了。”

“难道这道观里有美人?”

“诶呀,若说六宫之中庸脂俗粉多了,但要说真美人唯有于洞仙观里潜修的玉真居士。”

“玉真居士?”袁达听到这个,心里一动,刚要再问两句,忽然就听到远远传来缥缈的歌声,他一听就问不下去了,凝神侧耳听着,看了跟着的人一眼,让他们到远一点去呼吸,免得扰了自己听歌。

那歌声虽然缥缈空灵,但就像美人的玉手一般把袁达浑身的毛都捋顺了,隐隐约约听到歌词:

“玉梨花,似琼花;阳春二三月,春风发梨花;但见六宫成缟素,哀歌未断起昏鸦……”

歌声到最后越发哀婉,竟不成调,只剩下琴声潺潺,袁达一抹泪,压低声音喊了句:“好!”然后一开步,就往道观里走。

他搓了搓手,推开了观门,幸而门不曾锁上,一进去就看到一个梨花树下窈窕动人的背影,一身缟素,刚抱起瑶琴要走。他赶紧道:“那位小娘子请留步,我,朕欲与你一聚。”

那个女子背着他,福了福,算是行礼,语调哀婉低沉地说道:“亡国之人,面目可憎,不敢污君王之眼,还请恕罪。”

“朕恕你无罪,你且转过身来。”

“谢陛下。”

眼看那女子缓缓放下瑶琴,要转过身来,袁达心里不由得十分兴奋,不知这女子如何美丽,但观其倩影窈窕,已是第一流人物,却见到转过身来的她却戴着白色的面纱,但他也顾不得生气,只看呆呆地盯着她那一双满含哀愁的妙目看着,那一双眼秋水微澜,勾魂蚀骨,便是铁打的汉子被她看一眼,也要酥了半边身去。

她看到袁达,又要行礼,却还没有福下去,就被他一把扶住,紧紧地箍在怀中。

她不由一惊,想要挣扎,却被袁达一手按住,另一手就去摘了面纱。面纱一落,袁达看到的就是当日半夜里险些死在张致和枪下的美人,在月色下清丽如月宫仙子,在日光下,容华灼灼,可与白日争辉,不由庆幸自己叫住了张师父,不曾伤了这样的美人。

贺楼燕红见他这般盯着自己看,知道他已是入巷,心里冷笑,却还是含羞低头,就被袁达一把抱在怀里,闯到室内,这道观床榻俱全,正好卖弄风流,一展雄风,蕊暖香融,半开半比,逢着那细腰蜂儿往里钻;似羞还似喜,还来就郎抱。

等到云收雨散,袁达一边看着贺楼燕红理妆,一边顺手取了架上□□书翻着,扫了两眼,有心卖弄,便道:“这书不好,迟些朕寻好的与你。”

贺楼燕红听到这个,手上动作顿了顿,问道:“陛下也看道书?”

“朕小时候在道观里住过几年,两个师父还是道士了。”

“哦,那不知国师何处去了?妾可要见一见?”

“用不着,用不着,他们昨日就往中福山去了。”

贺楼燕红听到这个,心头一跳,眉笔落地,重复了一句:“中福山?”

“是,都不知道他们去中福山找什么?”袁达过来,拾起眉笔,道:“爱妃,这般吃惊?”

贺楼燕红抬头,却是一脸寒霜,把袁达吓了一跳,她冷笑一声,道:“哼,这两人果然是我天生的克星,又来坏我的事。”

袁达虽然不懂,但也隐隐感到有些背上生寒,心里不禁后悔没有听张致和的话,咽了口口水,道:“爱妃?”

贺楼燕红瞥了他一眼,一挑眉,似笑非笑道:“你放心,我不杀你,一夜夫妻百夜恩嘛。”

袁达心里稍定,就感到眼前一黑,昏了过去。贺楼燕红看他刚好栽到地上的洗脚盆里面,笑道:“但是生死如何,就看你造化了。”说罢,她就自行出去了,径直赶往中福山。

却说,沈中玉和张致和自入山以来,因为回归在即,心情越发轻快,张致和年轻性热,若不是往日修持,估计就要连蹦带跳,此刻也是走路带风。

沈中玉看他这般活泼,心里愉快,就道:“不忙,我们先辨一辨方向,要往何处走?”

“好,怎么看?还是晚上观星吗?”

“不,这次我们是要看风水,当日佛门选址建庙,选的自然都是灵气生发的风水宝地,我们就这样找。医卜望相山皆是道门所习,你且演练一番。”

“诶?是。”张致和听到这个,应了一声,去挑了处高峰,直接挑到峰顶,身化灵枢,演化心盘来寻找灵气结穴所在。

沈中玉看他这般,暗地摇了摇头,还需教导,也不想想,中福山乃是皇朝行宫所在,佛门建庙看风水,难道皇帝盖房子就不看风水吗?先入行宫,再观全局便可。

他这般想着,自己就走入了那因战乱而荒废了的行宫,不过区区数月,行宫内的地板上竟已芳草萋萋,再加上宫娥太监逃得逃,死得死,安静无人,正方便了他在宫殿中闲逛。

张致和看到这熟悉景象一下子就放松下来,打发了那张扬的华辇,依旧背着沈中玉,刚要去叫门,就有人从旁忽地窜了过来,道:“这事让小的来便好了。”

张致和定眼一看,却还是钱得乐,他本以为这厮趁着人多走了,想不到居然跟着来了,便道:“不必。”说着掏出一块下品灵石给他,道:“刚才劳烦你了。”

钱得乐接过灵石,口里说道:“不过小事而已,哪敢要仙师如此破费?”手上却紧紧攥着那一小块剔透晶莹的石头。

“拿着吧。”张致和说道,又去敲门。

钱得乐捏着手中的灵石想要上前,却又踌躇了一下,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了。

三下叩门声后,转出来一个老苍头,看到这两位在门外,拱了拱手道:“远来是客,请进来稍歇下,小的奉茶。”

“不敢当,我是朝阳峰弟子张致和,来此拜会解师兄。“

“原来也是仙宗的神仙老爷,快请进来吧。”老苍头赶紧把大门开了,让他们进去。

进门就是影壁,转过影壁,见到老圃里用怪石磊成假山,山上挨挨挤挤地放着数十盆菊花,白得雪白,红得火红,黄得金黄,四周绕着几株丹桂朱枫,又有细蜂蛱蝶嗡嗡地挤在花里枝上。

张致和看了一阵,嗅到的都是桂树飘来的甜香,不由舒畅了许多。跟着老苍头去到厢房里,张致和先把沈中玉放下,就先净手到正殿去给祖师塑像上了香,然后才回到厢房里坐下喝茶。

老苍头忙前忙后,给二人上了茶点后才道:“敢问这位老爷,何曾带了凭证来?我去拿给执事老爷过目。”

张致和将自己带着的善功玉佩解下,递给他说道:”师兄可在?我该去拜见的。“

“观主外出访客了,不过还有执事在。”老苍头双手接过玉佩道,捧着退出去了。

一会儿,就有个干干瘦瘦、颌下留着三缕长须,看着颇为仙风道骨的老头进来,修为不过练气,大抵是个外门弟子,到了这来当执事。他看到张致和就一拱手道:“弟子顾中维见过张师叔。”

张致和忙起来,道:“顾师侄不必多礼,这位是静山道人。”

顾中维又向沈中玉一拱手道声久仰久仰,又与张致和寒暄了一阵,说起接风洗尘之事。

张致和看了一下沈中玉,又看了下顾中维,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道:“顾师侄,不知道这里何有收藏着什么能当镇物之类的顽石、玉器?”

沈中玉听到这个,看着张致和,心念一转,就知道这镇物是为自己要的,不由暗叹道,他倒是有心了,还没有拜师就这么向着师父,果然是好徒弟。

顾中维道:“镇物?师叔要用?”

“嗯,急用,你寻来我有重酬。”张致和唯恐他不放在心上,赶紧说道。

“镇物之类的事物,却是少用,我也收得少。”顾中维说道,“我记得数月前仿佛收了个阴阳元石,我去寻来,说不定能做个镇物。”

“有劳了。”

沈中玉看着顾中维出去了,拍了拍张致和的肩头说道:“我记下了,忘不了。“

张致和听沈中玉说得凝重,有些不好意思,道:“沈先生不必如此,先生一路提点,我感激不尽,恨不得能为先生多做些什么。”

沈中玉闻言笑了,道:“你有心,我也有心。”

过了一会儿,顾中维捧着个册子回来,后面跟着个捧着锦盒的侍婢,进来就道:“张师叔,我找到了,请看。”他说着,将册子递过去,回身接过锦盒打开了,送上前来,让人看清盒子里装着的事物。

张致和看了眼册子上的记档就放下,伸手去接过锦盒,递到沈中玉跟前,问:“能用吗?”

沈中玉接过一看,这本是天生地造的一块顽石,却是机缘巧合长在了天生而成的阴阳归一的阵中,半黑半百,半阳半阴,如游鱼衔尾,如环无端,真是天地造化之奇石,喜得沈中玉道:“可用,可用,再好不过了。“想到折磨自己多日的顽疾能够一朝驱除,便是深沉如他,也有点失态了。

张致和见此,也是面露喜色,转头跟顾中维说道:”要换这阴阳元石要多少善功?我的还够吗?“

顾中维挤出一抹笑,道:”不多,不多,师叔的善功还能扣剩一些了。“

沈中玉自喜悦中回过神来,听到这个,从袖囊里摸出一块晶莹剔透、内蕴五彩、亮光盎然的灵石,道:“敢问此物可抵阿致的善功吗?”

顾中维一看,惊道:“上品灵石?!足够了,还有余了。”

“那请把这抵上吧,多余的都记上。”沈中玉将灵石递过去说道。

张致和忙按着他的手道:“沈先生,这怎么好?我竟又占你便宜了?“

沈中玉反手握住他,说道:”乖,你要结丹了,结丹后炼制本命法宝需要资源不少。“说到这,沈中玉嘴角一勾,笑道,”反正我都记着账,早晚要跟你要债,不会吃亏的。“

张致和听到这个,也笑了,道:“好,沈先生,你可记住跟我要债,想要什么都要跟我说,我去给你寻来。”

顾中维见他们说的高兴,也识趣退下,只吩咐杂役丫鬟送上各样酒菜,让他们喝了个半醉,几个人扶着他们到床上去,扔下两个醉汉,让他们滚作一堆,胡乱睡了。

他们正其乐融融的时候,另一边虽然也是香茶美点,但是谈话却不是那么愉快了。

向清寒端坐在朔方城主府里的外书房里,抱着茶壶暖手,眼光缓缓打量着书房的装饰,真是精致又大气。

这时候城主贺楼修德从外进来,一进来就拱手道:“向仙子今儿竟来了,真是蓬荜生辉。“

向清寒见他进来,侧身一避,然后略一颔首道:”不敢当,贺楼城主。我来这里是为了令嫒贺楼大娘子之事。“

“大娘可是又顽皮了?若不小心冒犯了向仙子,我让她来请罪。”

向清寒正色道:”不是顽皮淘气,而是跋扈。也不是我。她今日差点就把昆仑仙宗的弟子绑了。贺楼城主好好想想,这样下去,可行不行?城主可还兜不兜得住?“

“没娘的孩子可怜,向仙子也体谅一下。”贺楼修德听到这个,臊得一脸红,却也只能连连拱手道。

“我体谅了,其他人可未必会体谅。”向清寒说完搁杯站起来,就道,“我也该回去做今日的功课了,请容告退。”

“向仙子慢走。”贺楼修德说着站起来,要送向清寒出去。

向清寒道:“城主家事要紧,不必送了。”

“唉。”贺楼修德看着向清寒离去,不由得又气又羞,羞的是自家女儿竟这般丢人;气的却是同是金丹,向月华就敢如此打脸,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丝寒暄都不曾有。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金丹和向月华的确实大有不同。

仙门之中以结丹为一大关窍,但是结丹也各有不同,有不少取巧之法。最下乘的结丹就是药丹,乃是取法外丹之法,用如阴阳大造丹,龙虎交汇丹等成丹外药强行聚合体内精气法力以结丹;还有一种就是巧取豪夺来结丹,直接夺了成丹妖兽的内丹,用自身法力蕴养结丹;还有以天罡为阳,以地煞为阴,以自身真意引动来结丹;当然了,其中最上乘的就是自身真阴引动体内阴阳,水火既济,龙虎交汇而结丹,这被称为无瑕道丹,日后道路不说一路坦途,却也少了很多艰难险阻。

向月华就是结的一颗活泼泼的无瑕道丹,而贺楼修德差一些却是借天罡地煞来成丹,若不是向月华不好弄权,也无家族撑腰,否则这城主之位也只好让贤了。

思想到此,贺楼修德憋了半日,最后还是恨恨道:“大娘子回来了不曾,回来了让她寻我。”

下人却道:“大娘子到别院去了。”

贺楼修德听到,怒道:“去什么别院!”却又想,只怕她也被向月华训了一顿,罢了,且让她玩一阵子吧。

翌日酒醉起来,沈中玉就熏香更衣,洗干净一身酒气,焚香默祝良久,就扶着张致和到静室里去了,进去后他就把人都赶走。

张致和在下面躺着,忽然发现沈中玉静默了下来,看着他好看得过分的脸含笑地盯着自己,不知为何也觉得尴尬,移开眼去,看着一边。

沈中玉见到张致和扭头,也自觉过了,放开他,自己爬起来,道:“你不吃,我自己吃好了。”

张致和一抹脸,道:“嗯,这般珍馐,先生好好享用。”然后,又说道:“我们这一来,只怕师兄他们要担心了。先生,可有家人牵挂?”

沈中玉瞥了他一眼,啧,这小子也会转移话题了,道:“我就是孑然一身的散修,年少时虽有几个好友,却没有活到现在的。”

“不还有我吗?”

“嗯,还有你。”

确实如张致和想的,在莲花世界之外已经是闹得天翻地覆。

斗宝会当夜,积雪观主解存举对斗宝会并无兴趣,约了好友贺楼承嗣一同去郊外赏月。正在半山腰上,喝着小酒,看良夜清光之时,忽然就有人来急报斗宝会出事了。

解存举一想到自己师弟也去了斗宝会,立刻就问道:“那我师弟呢?昆仑仙宗的人怎么样了?”

贺楼承嗣想到自家大姐也去了斗宝会,也是急了,便要告辞,忽然感觉强烈的灵气波动,回身一看,见到解存举半是愕然、半是欣喜,带着几分茫悲哀然说道:“我要结丹了。”

报信之人看到这个不知道该道喜还是怎么样,一下子呆在原地。贺楼承嗣道一声:”下去吧。“

等人走了,他才说:“此地在郊外,附近也无人烟,解兄你就在这里渡劫吧,我为你护法。”

解存举看了他一眼,说道:“好,等我。”说罢,他转身,袍袖飘飘,一步跨出足有九尺,径往山顶而去。

贺楼承嗣站在山腰看山顶天火、赑风接连而过,又听到雷声像炒豆一样,过了将近半夜,终于安静下来,万籁俱寂之时,他忍不住担心起来,存举这一直以来心中抑郁,不会因为这个栽在心魔之中吧。

这般想着,他御剑而起,人剑合一,一下子就窜到半空中,然后才如流星坠地一般落在山顶。他刚停稳,看到山顶上多了个大坑,走进坑中,看到解存举负手背对静静站着,不禁有多少害怕,唯恐他出了何事,但也不曾迟疑,迈步上前。

走了两步,就听到一句“记了文漪一百年,但已忘了她的模样。”说着,解存举转过身来,眼中已无抑郁之色,却多了几分看透世事的淡然。

贺楼承嗣看着好友,虽然病骨支离依旧,脸色苍白依旧,但是精气完足,神气合抱,果然已经结成无瑕道丹,心中高兴,上前握着他的手,道:“无妨,我们有无数个百年。我们要一起结婴,一起入化神……”

解存举听到这个,不由得也笑了,一侧头道:“幸好只有我们两个,不然该被人笑我们大言不惭了。”

“我脸皮厚,受得住。你脸皮薄,躲我身后就好。”

“好了,不和你说了。我要回去寻一寻我师弟了。“解存举道,”若不是师弟出事,我还想不到我这般浑噩下去一无所用。“

“好,我也要回家了。”

“解存举看了看天色,道:”唉,苦了你。“

贺楼承嗣一回到贺楼府,就接到报信,说让他去书房见父亲。他走到书房前,守门的小厮看到他来了,不由得带了几分嘲讽可怜地看了看他,然后就去轻轻敲门,又出来一个小厮,出来看了看,回去通报。

再过一会儿,层层通报之后,先前那个小厮又出来,看了一眼贺楼承嗣,用一个极油滑而带着讥笑的语调说道:“二郎君,城主让你滚进去,请吧。”说罢,他就一侧身掀起门帘。

贺楼承嗣见此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握拳道:“父亲向来慈爱,怎会如此。”说着,他深吸了口气,走了进去。

室内装饰华美,但贺楼承嗣也无心欣赏,只是看着坐在桌后侧过头欣赏着一旁博古架上宝物的贺楼修德,咽了口口水,下跪道:”承嗣见过父亲。“

贺楼修德转过头来,冷冷地瞥了贺楼承嗣一眼,道:“呵,原来二爷眼中还有我这个父亲?!”

“父亲恕罪,承嗣怎么敢!”

“怎么不敢呢?你现在已经不把手足放在眼内,迟些自然也能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内。嗯?”

“父亲,只是因为解兄临时渡劫,四周只有我一人在,我要为他护法,所以才晚了回来……”

“闭嘴!”贺楼修德说着,“解存举是你亲兄弟吗?燕燕才是你的亲姐姐!他渡劫不渡劫,与你何干?“

贺楼修德一生气,手臂在案上一扫,本来放在案上的傅山香炉一下子滚落在地,还冒着青烟的香灰洒在贺楼承嗣身上,贺楼承嗣也不敢躲,只是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贺楼修德站起来,绕着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是不是因为你结成了无瑕道丹,就看不起你姐姐了?嗯?是不是也看不起我了?嗯哼?“

又听到这个,贺楼承嗣既委屈又麻木,用诚惶诚恐的语气说道:”不敢,儿子万万不敢这般想呀!”

“哼,不敢!我看你什么都敢!不恤骨肉是什么罪名,自己说。”

“不恤骨肉者为大过,领鞭刑三十。”贺楼承嗣漠然说道,仿佛是无关自己的事一般。

“那还不快滚!”

“是。”贺楼承嗣伏着身,慢慢倒爬着出去。出去之后,看到那群小厮坐在栏杆上懒懒地看着他,仿佛眼里都带着讥笑,一扭头,转身就走。

同样去了斗宝会的向清寒闻到香味不久,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旁边的人抓住要撕她的衣服,惊得她连杀了几个人,但发现有更多的人围向自己,向清寒又羞又恼,祭起本命法宝广寒吹雪镜,寒光一过,白雪纷飞,众人刹时化为齑粉。

同时寒气入体,她本来已经有些浑噩的头脑才清醒了些,想起张致和一个筑基小辈在这里,不禁又急又气,一边高高祭起广寒吹雪镜,一边寻着张致和在何处。

但围攻她的人当中不乏金丹修士,她只一人如何抵抗得了,就在她险些要丧命于群攻之下,忽然一道白光裹着周身,然后经空而去,直接投向城外古苑。却是古苑君出手救走了自己徒弟。

向清寒回去之后,在静室外拜过古苑君,来不及打坐调息,就发了消息与张致和的嫡亲师兄昆仑仙宗卢问鹤,同时坐卧不安,对月长叹,心中忧虑要如何跟卢问鹤交待。

古苑君神识看到这一切,在静室内摸了摸颌下美髯,暗道,真是有了情郎忘了师父,哼!

那些人在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情况下终于稍稍冷静理智了些,回身抽出武器去对付那些看着狰狞恐怖的鬼和尚。幸好,那些鬼和尚虽然面目狰狞但毕竟死了好久,行动僵硬,灵智不高,实在比还活生生的只差一步就能结婴的金丹宗师好对付多了。

沈中玉感觉到压力大大减轻,终于能调侃一句道:“我还以为你对卜算之术真的是那么不精通。”

张致和憋了很久,幽幽地说出一句:“其实你本来想的也没错。”

沈中玉听到这个,只得无言地拍了拍张致和的背,这也太实诚了。

就在莲台寺大佛下已是满地腥云,成了修罗地狱之时,莲台寺下也不是那么安宁,纵横交错的密道中,一个女子提着灯,跟着个和尚在急匆匆地走着,在一盏残灯的幽幽青光下,地上拖出了一个个拉长的影子,长裙簌簌滑过满是灰尘的青石板铺的地,绣鞋偶尔会踩到惨白的骨头,场面实在诡异凄清至极。

在和尚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走入了地下的密室之中,那个女子,也就是贺楼燕红将灯放下,估量了一下路程,说道:“我们现在在大佛下面。

“对。”庭秀和尚痴迷地看着眼前一切,只有不到六尺见方的密室中央是一个如盛开莲花状的法阵。本来已经褪色灰暗的阵法此刻正逐渐被流动的血红色填满,像小孩儿描红一般,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射出血色的微光,甜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不禁让人喝多了酒一般微醉。

“快好了吗?”贺楼燕红闭着眼,感受了一下充盈在密室之中充沛的元气,不由得蠢蠢欲动,眼如泪血一般,鼻翼在激动地扇动着,想将启动阵法的血肉精华都吸纳进体内。

庭秀和尚看到她的情况不对,赶紧说道:“贺楼大娘子,小不忍则乱大谋,等寻回了莲花小世界的时空坐标,那个小世界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听到这个,贺楼燕红越发心情激动起来,发育丰满的胸脯开始剧烈地起伏着,姣好的脸因为过度的兴奋而显得有些变型,嘴唇颤抖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哆嗦着说出一句:”你真有把握吗?真有把握吗?“

庭秀和尚淡淡说道:“贫僧为了寻回莲花小世界,从故纸堆寻时空道标用了五十年,而想方设法把时空道标固定住,炼成时空道标之门又用了上百年,终于让我找到了血祭之法,你说有没有把握?”

“真如你想的才好。”贺楼燕红闻到越发浓烈的血腥之气,几乎控制不住,向后一靠,靠在墙上,直往地上溜。

庭秀和尚把她拽住,开始念起《心经》以平抑她功法反噬带来的暴动。在他直入人心的念经声中,贺楼燕红逐渐平静下来,道:“你也看到了,我是越发不成了。”

“没事,没事。”庭秀和尚道。

贺楼燕红双目紧闭,靠在庭秀和尚肩上,压抑住体内暴动的嗜血渴望,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旁边传来一句:“莲花开了。”

她如闻天籁,睁眼就看到密室中央,血红色已经染红了整朵莲花,数百道,上千道的纹理构成了一朵艳丽到极致也诡异到极致的血莲花,散发出甜美而清新的芬芳,看到这圣洁又诡异的一幕,仿佛看到了解决自身痛苦的希望,不由得泪流满面,说道:“这可好了?”

密室莲开之时,在密室正上方大概上百尺的地面上,大佛座下莲台也似是真正的鲜活莲花一般缓缓开放。沈中玉感觉到诡异,往后退了退,不敢接近。

但那些鬼和尚看到莲花盛放之后越发兴奋,像疯狗见了肉骨头一样,进攻更加狠厉起来。众人抵挡不住,又向中央逃来,任沈中玉再强悍也拦不住这么多人,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那些鬼和尚吓出了理智,他们居然还想起了自己也是修士,用起了法宝灵器。

张致和也早就起来,不惜重伤,在沈中玉的主攻下,自己则在游走辅攻,一次又一次地将人群打散。只是守不可久,二人连连后退,只差一步就退到那诡异莲花内。

张致和想到之前卜算出来的那句“莲开而遁”,便向沈中玉看去。沈中玉也想到了,对他一伸手,张致和十分默契地打退了一波敌人,然后拉着沈中玉的手,一个借力,直接扑到他的怀里。

沈中玉一把搂住,掐了个遁决,直接冲入了在月色下血色隐隐的莲花之内。

而在另一边,同样要步入莲花之中的贺楼燕红,却掩不住眼中的兴奋与激动,转头看着庭秀妩媚一笑。庭秀见此也笑了,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

“好。”贺楼燕红再不看他,一步踏入血光之内。

遁法刚使出,沈中玉抱着张致和就撞入了一处境地:仿佛被裹挟进了水流激烈的洋流深处下,心肺被重重地挤压着,口鼻像被捂住了一般无法呼吸。张致和闷哼一声,直接昏倒过去。沈中玉咬着牙,感受了一下,就大概知道了自己去到什么地方了。

这是一个损坏了的时空道标之门,内里除了一直呼啸而过的时空乱流之外,还有大量的空间迷雾和破碎空间,可谓步步惊心,而门那边是个什么世界还无人得知。

沈中玉忍不住骂了句:贼老天的,张致和结丹之后究竟是有多强悍,多逆天?!人劫和地劫已经这么难化解?天劫会成什么样子?!

但他也知道是因为自己本身不为天地所容,两人在一起才会劫难加重。因此,他一边抱怨,一边放出量天尺,莹莹玉光护住二人周身,在时空乱流中随波逐流,跌跌撞撞,不知道下一刻会撞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