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移步换景的干扰，少了失陷真空幻境的威胁，苦海妙法也长出了一口气，免却了后顾之忧。
短短的三个呼吸，他便驾驭着水磨禅杖和鱼肠剑急速交击十多次，每道剑光都如绿虹绕首，根根杖影都似黑木成林，寂静的大天王寺中，响起了激烈的金铁交鸣声……
叮叮叮……
嗡嗡嗡……
长兵打距离，短兵打身法。
苦海妙法沉浸禅杖几十年，对距离的把控已成本能，虽然灵空上师的大鹏武舞本就以身法见长，出剑跨步皆形如鬼魅，但在苦海妙法的严防死守之下，终究没能完全控制住战斗节奏，更不要说突破他的防御，伤及呼吸微弱的杨猛……
“好一个少林杖法，果真是密不透风！”
灵空上师心中赞叹，身形仍如大鹏驰骋九天，但断指穿掌之痛，对身法的影响虽然不大，但每每需要拳掌配合的招式，自然也是难以发劲攻击，哪怕勉强做出攻势，速度也会比另一手上的剑势略慢半拍。
这半拍的节奏看似不显，但在苦海妙法这等武圣眼中，那已等同于明晃晃的破绽。
如此，任由灵空上师如何攻击，苦海妙法只需将攻防的目标放在他的伤手上，无形中便已经占据了三分的先手。
而灵空上师之所以要弃锤使剑，便是觉得自己如今的状态，发力必然不可持久，想利用身法和速度的优势，在快速抢攻之下，夺得先机。
然而，双圣的武艺，都已是人间绝顶，只是几招激烈的对攻过后，灵空便有所悟，如此强攻，非但不能彻底发挥剑势之利，甚至两次因为兵器长短的压制，在争抢攻防节奏的时候，差点中了苦海的禅杖崩打……
“如此看来，想要速战速决，已不可能！”
江岸一战，灵空与黄飞鸿以伤换伤，一个残指洞掌，一个断臂折腕，如今只用一手，自然无法将短剑的优势发挥出来。
此消彼长之下，苦海妙法却一直处于巅峰状态，在快速的交手之中非但没有被牵着鼻子走，反而利用禅杖的距离优势，将主动权慢慢易手。
少林寺鼎盛时期，号称有七十二门绝技。
然而随着皇朝更迭，兴衰沉浮，大多数绝技渐已失传……
自雍正时期开始，满清下达了三次禁武令，其中倒有两次主要针对少林寺，甚至为了庙产，逼迫大量少林僧众还俗。
到了晚清时期，少林寺愈发衰败，已法堂草长传承艰难，不仅禅宗念法断绝，就连显赫一时的少林功夫，也只剩下棍棒的传承最为完整……
十三棍僧救唐王，这个典故不仅述说了少林寺巅峰时期的辉煌，也道尽了少林几经沉浮，绵延至今便属不易。
不过，少林棍僧之强，一直是武林公认，到了晚清以后，棍棒功夫彻底成为少林武僧的真正核心。
这一点，早在红楼丹会的时候，杨猛便亲口证实过，苦海妙法在禅杖上的造诣，甚至还在京城九门挂棍，号称天下第一棍的王中泉之上。
苦海妙法的杖法，与春十三姨的疯魔杖法又有不同，其攻势凶猛，力大如牛，一杖临头当如山岳倾覆；其守势举重若轻，杖法展开水泼不进，人杖合一，身随杖走，一旦交击便如万花缠身，极难摆脱，这才能在后面的几招之后，反将少林禅杖的气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如此一来，灵空上师单凭一柄鱼肠剑，打得愈发艰难，更不要说从苦海妙法的手上讨得便宜，甚至因为手掌洞穿和手指缺失的弊端，无法用拳掌功夫配合短剑，又激战了几招之后，便心生退意。
当当当……
苦海妙法凝神静心，越打越是顺畅，水磨禅杖在顺势之下，他只需使用巧劲，在他手上好似灯草般轻巧，速度甚至变得越来越快，力量自然也越来越重，再加上距离和自身状态的优势，将施展独臂剑术的灵空上师打得节节败退。
更重要的是，灵空上师在幻境崩塌时，精神力也被吞噬了不少，即便刚刚接连使用心灵幻术，影响苦海妙法的感官，却也被这打得起了状态的老和尚轻易挣脱，不断将战斗快速拉回现实……
“本想击杀杨猛，可以老衲如今的状态，想要胜过苦海妙法也是难于登天……”
灵空心中悲呼感叹，算是放下了今日击杀的杨猛念想。
于是，灵空上师一剑绕开禅杖，做出攻击杨猛的姿态，而当苦海妙法回身防御时，他已跳出战圈，直接向大天王寺外的方向退走……
这一走，不仅意味着他暂时放弃了对杨猛的仇恨，更意味着他要直接离出中原，放弃五派东进汉地之事。
因为他自己的生死事小，可身上还留有三大法王的意伏藏，却是关系到了三大派系的法嗣传承大事……
“杨猛，你的头颅暂且寄存在肩上，待老衲养好伤势，再来与你讨要！”
灵空上师身形向后狂退，口中仍不输阵，哪怕身子已经踏上了寺墙，还不忘回头交代一句，这才翻身跳出了大天王寺。
大天王寺外围，徐树铮正拿着望远镜，死死的看着大天王寺的方向，然而眼前一花，镜头里的视野中就蓦然多出了一个藏地法王，心思不觉顿时坠入了冰窟……
“五大法王，竟然真的只死剩下了一个，还是一手残缺大败而走？”
虽然这几年民国武林对杨猛推崇之至，但徐树铮一直认为言过其实，而大总统特意从藏地请出五大法王，绝对算是一招妙手，即便无法生擒下杨猛，也足以压下红楼和中情局的嚣张气焰。
这个观点，从上一次江岸之战的结果中，就得到了北洋六镇高层的认可，五大法王虽也在那一战伤了两个，但对方武圣显然更加狼狈，若非五大法王心存顾虑，恐怕那日便会直接留下渔父。
然而，今日大天王寺一战，不仅仅彻底颠覆了所有人的印象，也突破了徐树铮的想象力。
虽然他不愿相信，但眼前灵空上师的狼狈逃窜，却从侧面证实了花爷之前所说，竟然是真的十中八九，没有过多的夸张。
“这杨猛，究竟有何特殊之处？不仅敢于单枪匹马闯入大天王寺，甚至在以一敌五的状态下，还能接连击杀四大法王……”
如此恐怖的功夫，任何有些武术底子的人都不敢如此妄想。
可事实偏偏就是如此。
关键是从此役之后，这杨猛的武道天王的大势算是彻底成就，即便放眼整个世界，恐怕再也无一人敢与他正面搏杀了。
“咦？”
徐树铮心中百转千回，正想着如何劝说灵空上师留下，与自己布置好的军队联手围剿杨猛，忽然又从望远镜中，看到了情报里说的少林老僧，一手托着如泥胎雕塑般盘坐着的杨猛，一手提着水磨禅杖从大天王寺的院墙上跳了出来……
“看这阵仗，杨猛即便没死，恐怕也比那灵空上师伤得更重……”
徐树铮精神一振，挥手对着大天王寺的方向低喝了一声，“全体单位都有，方向大天王寺，目标除了我军所有活人，一个不留，开火！”
此话一出，徐树铮身后的军官便率先扣动了扳机，而埋伏在大天王寺外围的北洋三营，虽然在巷战中吃了大亏，被中情局联手汉口当地武门坑得极惨，但在简单的整顿之后，又在布置下的阵地中摆好了阵势，在看到长官开火的动作后，也毫不犹豫的发动枪林，对着远处的人影扣动了扳机，洒下漫天的弹雨……
突突突突……
砰砰砰……
恐怖的长短轻重枪声，如雷雨冰雹，似热沙炒豆，几乎在瞬间便响彻七八条街，不时闪烁的枪焰，则如闪光灯一样彼此辉映，将整座大天王寺照得通亮，彷佛要通过这一波枪林弹雨，生生将大天王寺从地面上铲平……
“好多枪手！”
刚刚跳出寺墙的灵空上师和苦海妙法，在军官扣动扳机的刹那，便已从灵觉中的警示发觉不妙，在远远看到枪焰闪烁的同时，便本能的猛然向后跳下寺墙……
砰砰砰……
通通通……
无数的子弹，接连不断的轰击在厚重的寺墙上，几乎在瞬间就溅起浓浓的灰尘烟雾，让原本寂静无声的大天王寺，变得烟尘四起，枪声乱啼……
“这究竟是埋伏了多少兵士，才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轻重火力？！”
两大武圣落下墙后，本能的向寺内极速狂奔，刚刚跑出几十米，便听到身后五米高的寺墙，在重机枪恐怖的轰击下，在轰然的声响中接连崩裂倒塌，之后便感觉后颈汗毛炸立，一缕缕死亡的危机涌上心头……
啾啾啾……
砰砰砰……
一颗颗的弹头飞射如雨，穿过崩塌的寺墙，疯狂的射向双圣的身后，落在地上砰砰作响，激起阵阵粉尘和碎石……
“好恐怖的火力！”
双圣虽然都不擅枪械，但对火力的汹涌还是略知一二，眼前那厚重如山的寺墙，只拦住了几个呼吸，便被重机枪打得崩塌散落，顿时被北洋军的火力打得心惊肉跳……
唰唰……
双圣分头以蛇形走位，利用速度躲避着身后的子弹，同时向大天王寺内院发足狂奔……
两人身如残影，令人难以捕捉，然而所过之处，必然留痕，这一路狂奔之际，前后左右的子弹便如雨点笼罩而下，若非他们已明心见性，可以前知，不断的改变奔跑的方向，恐怕早已身中数弹饮恨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