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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太一喃喃后默然,想说什么,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言语。

“截教杨狱,此人非但有拔世之才,亦有不磨不灭之意,着实非你我可比……”

微微泛起的涟漪之中,传来古老而苍凉的声音,一身着黑袍,面目阴鹫的老者行至此间,与太一并肩而立。

“老夫本不信十劫会有超迈帝因之人,如今,倒有些微相信了……”

“老师……”

太一沉默一瞬,转而望向阴雾之中,这尊曾辅左自家父皇君临天下的妖族巨擘:

“道则三千贯穿诸界,大道涵盖所有,一切变量尽在道中,大道,怎么会允许帝因这等存在诞生?”

太一的心神有些恍忽。

帝因之名,于他而言似比天更重,纵然多次重生于诸般岁月时空之中,他也根本寻不到丝毫胜机。

也无法理解。

“我等真个有丝毫胜机吗?”

“你的心性比之陛下,相差太远了……”

被称之为妖师的老者微微摇头,眼神冷漠:

“老夫与陛下合力,方才缔造出你这足可遨游诸般岁月的无上体质,

是要让你于诸般岁月之中铸就万劫不磨之意志,而你……”

“弟子,弟子……”

太一低头,心中暗然,想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

自妖庭覆灭至今,他不知在游荡了多少岁月,穿梭了几多时空,学了多少法与道,得了多少大神通与法宝。

然而……

“大道无情,万类皆如刍狗,恒沙世界,寰宇诸天,无尽生灵之生死,于大道而言,皆毫无意义,时空若大道,无尽又永前,大道推动诸劫生灭之根本,是为了诞生更多的‘道’……”

妖师负手而立,澹澹道:

“帝因之诞生,对于大道而言,似偶然,实是必然。人皆言紫薇乃九劫天命,实则,帝因才是真正的,天命垂青,大道青睐……”

“哪怕,她要合大道?”

太一眉头紧锁。

“然也!”

妖师微微颔首,平静而冷漠:

“这才是真正的大道无情……”

“大道无情……”

太一长长一叹,见妖师神色不动,问道:

“老师,我等接下来,应当如何?”

“既然不可争锋,那自然只有敬而远之……”

妖师自无犹豫:

“老夫已通传诸界大妖,欲合妖族之力,铸就一艘渡劫之舟!

此劫不可争,未劫却尚可期!”

退……

太一眉头紧皱。

“大道已近失衡,不久的未来,诸道皆寂,灵炁消弭,无量量劫将至……

我等,唯有退。”

妖师轻叹:

“帝因败,则未劫我等尚可角逐天地正统,帝因胜,大道如青天,不见人间,未来世,我等仍可争天地正统……”

“老师说的是……”

太一不得不点头,可回想着过去种种,无数时空中的挣扎,仍觉不甘:

“老师也说了,那杨狱有拔世之才,不磨之意志,又领十劫大运在身……

便也没有一丝机会吗?”

“呵~”

妖师摇头,转身:

“蚍蜉撼树犹可为,但撼天,又岂有丝毫机会?”

……

……

“灵炁,已开始消退了……”

缓行于岁月之中,杨狱仍可感知到现世的一切细微变化。

某一刹,他驻足后望。

只见无尽的虚无之中,灵潮滚滚,自道而生,至天海汇聚,奔涌浩荡,无尽无垠。

但在他的眼中,这奔涌不过万载,极盛不过数千年的灵潮之海,已见颓势。

因道生,也因道无。

大道的失衡,终会以超乎任何人想象的可怖姿态,降临现世,轰碎这初开之劫!

嗡!

这一刹,杨狱心神高悬,如天俯瞰。

隐隐间,他似能看到并不久远的未来,那曾摧灭诸劫的无量量劫降临。

一艘艘穷尽无数天材地宝,由诸般强人掌舵的小舟,在那灭世潮汐中随波逐流。

或粉身碎骨,或消失无踪,一如那被拍碎如尘埃的诸般天地……

混沌法眼无有不至,惊鸿一瞥,杨狱却看得分明。

在那滚滚潮汐之中,他看到了群星熄灭,诸界崩碎,看到了妖族、佛门,乃至于魔道的渡劫之舟。

看到他们搏浪而行,或陨或灭。

在其中,他甚至于看到了武斗门的船只,看到了掌舵的杨间,看到了风雨飘摇之中,神情暗然的一众山海旧人。

最后是……

“你,赢不了!”

模湖的呵斥似从古老岁月之中传荡而出。

杨狱抬头,却见一缕神光,以超迈寰宇极限的速度,横掠于一处处岁月时空,自未来,自过去,自现在而起,无数的身影交织。

最终归为一体。

那是个身量极高的大汉,其人穿金甲红袍,背负金枪,腰间挂着一口金砖,脚踩风火二轮,身上始终被火焰缠绕。

灿灿如神。

而最为引人瞩目的,是他眉心的那一只竖童!

“华光帝君!”

杨狱认出来人,不由得拱手:

“多谢帝君当年指点之恩。”

来人赫然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华光帝君,那身陨九劫,穿梭于岁月之中,

曾为他点破劫数所在的那位,马王爷!

“杨教主太也客气!”

这位金甲神人环顾四周,打量着杨狱,眼中涌动着震惊与诧异:

“马某人于死生之间见了太多人杰,也指点了不知多少,其中跳出劫数的不是没有,但如你这般的,却着实独一无二……”

马王爷越说越惊叹,来回踱步,啧啧称奇:

“你居然引得十劫气运尽归一身,生生夺了那秦时的十劫天命?!

了不得,了不得啊!”

马王爷惊叹连连,杨狱也只是静静听着,许久之后,方才问起这位的来意。

“马某此次拦你去路,与当年大差不差,你的劫数在前,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马王爷收敛心神,肃然道:

“我知你承接诸道,其中甚至有着三清佛老之道,可你若真个步入那片岁月,也绝无生机……

此劫,无可估量!”

“马王爷看到了什么?”

杨狱心中微动,神色却无变化。

以他今时今日的境界,诸般变量纵然不知,看到这马王爷的瞬间,也能推演出大半来。

一刹之前,他窥见的未来,就属于此种。

“何必多此一问呢?”

马王爷摇摇头,却还是回答了:

“大道失衡,三千道化红尘,你抓住这万劫难遇之造化,欲御道三千,与帝因争锋,此路,实无差也……

大道涵盖三千道,则三千道也必可组成大道,然而……”

“缺了帝因的道!”

杨狱开口。

“不错。”

马王爷点点头,有些赞叹,也有些惋惜,他艰难从岁月中爬起来,看到未来时,心中就是如此感觉。

眼前之人,若非生于十劫,换成任何时空,都必是一世之绝顶,甚至,称雄一劫。

可惜……

“大道三千,缺一道便不是大道。你看似缺了一道,实则,是圆满与不圆满的差距……”

“多谢帝君解惑!”

杨狱拱手谢过:

“只是……”

在这大道动荡,劫数将临的如今,还来拦阻他,他心中自然有着感谢。

“劫之所以为劫,却又哪里是想躲就躲的?”

拜别了欲言又止,最终驻足的马王爷,杨狱再度深入了岁月,逼近了九劫之初。

“唉……”

身披金甲的马王爷轻声一叹,回望那片如海岁月,一时不免也有些愁苦。

纵然是他,也不想再经历一次横渡劫波之苦了,尤其是,上次乃是帝因承劫九九,如今……

……

九劫八亿四千万年,漫长远非十劫可比,杨狱跋涉于岁月长廊之中,竟似也走了许久许久。

某一刹,他似有所感般停下脚步,走出了长廊,降临在这片岁月之中。

“这便是九劫之初最大的隐秘吗……”

杨狱自语着。

于这处极古时空,他可以俯瞰整座九劫,目之所及,几乎无甚阻拦。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这片时空之中,有着被人截断之处。

他的眼前是其一,九劫无量量劫降临前,是其二,而剩下的……

“你的隐秘,亦或者说,追寻你的来历之人,着实不少……”

杨狱似有所感,缓缓回头:

“至少,我不是第一个。”

“你确实不是第一个……”

熟悉而又陌生的青年自虚无中走出,自然而然,好似亘古之初就存在于此:

“但你,必然是最后一个!”

帝因,亦或者说是帝劫缓缓开口。

嗡~

随其声音回荡,这方虚无顿生出诸般变化。

大地、群山、天空、云海、山谷……一一映现而出,自然而然,如道演化。

“玉清大道!”

杨狱眸光微眯。

这不是单纯的变化,挪移之术,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演化大道。

大道生万类,万类之演化,便是玉清秉承之道。

“大道生变,遂古之初,无尽道韵法理,无有不变,无时无刻不在变化……”

山谷之中,帝劫静坐于一块卧牛石上:

“但,万变不离大道。正如无数变量的最后,你仍是会来到此间,完成我的仪式……”

“倒果为因!”

杨狱立于山涧,平静的看着这尊曾给予了他无与伦比压迫直至如今的九劫大天尊:

“九劫之末,你做了什么?”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帝劫深深的看了一眼杨狱,却仍是回答了:

“九劫之末,我合大道,大道失衡,无量量劫降临,我身死道消,几近于灭……

但,我并非失败。”

被埋葬了无数岁月,不知多少仙佛追寻的隐秘,帝劫却似根本没有隐瞒的心思,随口道出:

“那一刹,我冥合大道,心神俱灭,却也于那一刹,窥见了大道之终极,看到了,道外……”

“道外……”

杨狱咀嚼着帝因的话,只觉心中的些微迷雾变得清晰。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道外有道,这并不难以理解,道之外,不是空空如也,不是寂灭虚无……”

帝劫的目光不离杨狱:

“那一刹,我抛却了本体,欲以之探道,这是,因……”

“所以?”

杨狱挑眉,他的五指翻转,那一口青黑色夹杂的大鼎就浮现在他的五指之间。

嗡~!

直至这一刹,杨狱方才感受到了,那帝劫身上似是而非的气机。

但与暴食之鼎,却只有一分相似,甚至一分也已不足。

“你的到来,是果!”

看到了自己的本体,帝劫的神情也无甚波澜,甚至眼神都不曾离开杨狱一刹:

“大道无垠,非人心可及!我于大道,如海中一滴水,空中一浮萍,

本源自于大道,却又怎能合于大道呢?”

“所以,倒果为因,就是你的仪式。”

杨狱若有所思,似乎了然了这一切,但心中又不免有些疑惑升起。

“你,不是唯一,也不是例外。”

帝劫的身上升起似有似无的气机:

“遂古之初,直至如今,每一个刹那皆有无穷变量,而你,只是无穷变量之中的其中之一……”

嗡嗡嗡~!

一道道感知不到,肉眼却能看到的气机在帝劫的身上交织成云。

其云翻涌,渐生出万般景象来。

这一瞬间,哪怕早有猜猜,杨狱的童孔仍是剧烈的收缩了一刹。

在那无数光影交织之中,他看到了太多似是而非的景象。

看到了,无数口暴食之鼎!

无尽的光影交织之间,他所在的,只是其中最为微不足道的一幕而已。

“人外有人,道外有道!”

帝劫的声音有了波动:

“你们,太弱了,孱弱的匪夷所思,纵然有着暴食之鼎相助,但最终走到我面前的,也仅有寥寥数人而已……”

杨狱的目光仍是不离那无尽光影交织而成的云海。

“道外,大抵是个很奇妙的地方。”

帝劫也看向那诸般光影:

“他们初来之时,往往忐忑而惶恐,可熟悉之后,就变得奇怪……”

“他们或善或恶,或矜持或放纵,或小心翼翼,或狂放无边,或想要建功立业,或要成仙了道……”

“但他们居然都知道自己的特殊,有一种,奇奇怪怪的,超然感……”

……

呼!

某一刻,杨狱抬头。

一条山涧之隔的对面,那青年帝劫的脸上似有迷雾浮现,继而蔓延至全身。

当那迷雾渐渐褪去之时,杨狱看到了‘自己’。

身形、五官、气机……乃至于本源灵光!

“这便是倒果为因吗?倒确实有些意思……”

杨狱抬起手,那迷雾如水般笼罩了他的身体,然后,在他的感应下,欲从根本上改易他的一切。

他能够清晰感知到,自己的法力、道行在发生扭曲……

从自己,转向帝劫,甚至是……

“暴食之鼎!”

渐散的迷雾下,杨狱抬起手,他的五指已成青黑之色,而那青黑之色还在蔓延。

很快,在他的注视之下,他的手臂就化为了鼎足!

嗡!

杨狱眼皮颤动,心海中翻起惊涛骇浪,无尽的劫气滚滚而至,将一切都为之淹没。

“我生变量无穷,终有一日会生出‘果’来,这‘果’本不该是你,也可以不是你……”

帝劫缓缓起身,漠然的眼神之中似乎有着涟漪:

“我曾应了他的,但你,不该成道……”

说话间,帝劫缓缓抬手,如玉的五指轻轻一捏间,已将一口青黑夹杂的古鼎攥在了掌心:

“倒果为因……嗯?!”

突然,帝劫的眼皮抬起,那与杨狱一般无二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诧异。

“看来,我的猜测不差。”

微风吹散了山涧间的迷雾,杨狱缓缓走出山林,打量着那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帝劫:

“大道失衡,灵潮都将退去,天地都将崩灭,欲合大道的你,本就该是首当其冲……”

噗!

帝劫指间的青铜鼎崩灭如雾,而杨狱的身后,大鼎如星斗般徐徐转动。

“倒是有些意思……”

帝劫垂眸,褪去了杨狱之相。

“欲承其尊,必受其重!”

杨狱冷眼相望,漠然的眼底,却似有烈火燃烧着。

大道失衡,一切法与道都将不可避免的走向沉寂,一如无量量劫降临。

这是足可让四御五老都为之色变的灾劫,更没有任何人敢在如此境地,与已合大道的帝因为敌。

强如太一,青帝,华光,亦心生绝望。

当他,却不在此列!

他持混沌天,容纳诸般道,太清楚诸道压身之重了,那是让他万载难离蓬来岛的重量!

而大道之重,何止亿万万于此?

因而,他很清楚,大道失衡之初,灵潮未退的此刻,正是他等待了万载的,最佳契机!

哪怕他仍在六司,哪怕他还未容纳三千大道,哪怕他道行法力都还未逼近四御五老……

哪怕……

轰隆隆!

山崩于瞬息,天裂于刹那,似有群星崩灭于同时。

杨狱跨步登空,直如日月行天:

“大道涵盖万有,包罗万象。杨某很想知道,背负着整个大道反噬的你,是不是还那般横勇无敌,无可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