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的古战场上,遍布着生锈的兵刃与风化的白骨。荒芜的地表上时不时会有一块焦黑的焰痕,即便时隔百年,被龙炎洗礼过的大地依然没有得到恢复。可即便如此,龙族也没有带着胜利离开此地,放眼望去,周围那些散落的大型龙骨在严肃地旁证着这一点。
庞培的视线由远及近,从远处的高地到他的周身,累累龙骨就像是镶嵌在黄土地里的一个个白色手镯,看得人心里直发慌发怵。到底是何种惨烈的战役,能让这么多头龙死在这里呢,他心下诧异地想着。而后他身旁的姑娘抽动了下嘴角,发出一声不容易令人察觉的呢喃,她干涸的嘴唇上沾了些许沙尘。
姑娘脸色苍白,神情苦楚,双眼紧闭,看这样子在昏厥前应该是遭受了不少的罪过。她一头傲人的雪发被温热的夏风卷起,在风沙里飘摇。绝世的容貌在此等荒僻的景色下,显得那么无足轻重,却又美得惊心动魄。非要较真的话,这姑娘可能是这幅席卷天地的苍凉画面中唯一亮点。所以,有时候大师的败笔往往又是点睛之笔,只有深谙天地之道的美学大家才能意识到这一点。
庞培用自己粗糙的手掌抚了抚姑娘滚烫的脸颊。他一脸的心疼。
从那赤金色的汪洋中消失,然后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漫游,最后在刹那的光亮尽头奔出,落在此地,时间上已经过去了好些天。庞培和奥妮安的身体都在时空穿行之中遭到了巨大的打击。若非这位魔物大统领天生体魄惊人,这会应该也还躺在黄地上昏迷着。
不过,他此时的状况比奥妮安好不到哪里去。他的体力也仅仅够他在方圆一里之地走动,他那双漂亮的金色羽翼耷拉着拖到了地上,而他甚至没有力气去将它们“撑”起来。
干渴,疲倦,像是两把利刃在他的脑海里张狂地挥砍着。而他却不敢休息。因为他怕那个该死的德纳瑞尔会在他昏睡过去的时候忽然醒过来。以那家伙的尿性,指不定会对身旁的女子做些什么。
“这是哪里。。。”姑娘幽幽醒来,气若游丝地说着。庞培若不是一直看着她,才能注意到此刻她竟醒了。不然她那易被风给盖过去的声音绝对没法唤得他的注意。
“不清楚,一片荒凉地。”庞培强打着精神,勉强挤出一丝安慰人的笑意。
奥妮安想要撑起身来,奈何虚弱的身体根本不允许她这么做,所以她无力地望向庞培,“扶我起来。。。”
“躺着,别动。”庞培说起话来也带着大喘气。他的意思很明确,这个时候能躺着就尽量躺着,别耗费所剩不多的体能来勉强做些什么。
“该死!德纳瑞尔那家伙要醒了。。。”他咒骂了一句,同时拿着指甲猛抠自己的头皮。鲜血顺着手指流下,可痛意似乎并不能让他保持清醒。
庞培眼神里,那棠紫色又占了上风。于是乎,这家伙开始对着自己疯狂地辱骂起来:“你这臭傻狗!天杀的蠢货翼豹人!我真应该把你们一族都杀了!”
奥妮安看一眼便知道了,庞培这厮脑袋里的那条怪物冰龙又苏醒了。
“妈的,差点就被你这个蠢货害死。。。”德纳瑞尔似乎仍不解气,于是用力地捶打起自己的胸口,好像他感觉不到疼一样。
而后他愤愤不平地望向四周,“这什么鬼。。。地方。。。”
周遭那些令他头皮发麻(也可能是伤口被风刮得生疼)的龙族尸骨,着实把他唬得心神一滞,惊得说不出来话。他方才的高声叱骂,被令人昏沉的热风与扬起的黄土裹挟着,在天地间回荡起来。
他的声音,伴随着呼啸而过的风声,在这片沉寂了百年的黄土地上显得那么突兀与可笑。德纳瑞尔忽然觉得,任何来到此地的生物,都该带着一颗敬畏之心。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这里是。。。露柄寨!!!”冰龙的意识仿佛被雷劈中。
“我滴个龙神尕姆罗捷斯(龙族信仰中的至高神明),这里就是露柄寨!?”他似乎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里就是。。。百年前,我族率领各族人士围剿诺沙一族的古战场?”他的心中仍然激荡,似是完全不能平静下来。
德纳瑞尔虽然是个低等龙族,但是不可能不知道百年前的旷世恶战。这在龙族之中,也算是口口相传的故事了。当然了,“龙族”的定义很宽泛,至少对德纳瑞尔来说是这样的。如阿芙狄忒娜这种诺沙一族的后人,他们只把如子木这样的龙族领袖当作是真正的龙族,而其他那些形形色色长得像龙的生物,充其量只能算是龙族的狗腿子又或是帮凶。但是站在德纳瑞尔的角度,他自然是把自己当成是龙族的一员的。即便他对上等龙族的统治颇有微词,但不妨碍他对于自身龙族身份的认同。可事实上,在子木这些上等龙族心里,只有居住在斯海弗停的龙,才能算是真正的“龙族”。他们包括五彩麟龙,澄光梦龙,扶风龙,炎翼黑鳞龙,可就是没有双足飞龙、巨岭冰龙、沥赤龙这些。
奥妮安看着身旁这魔物状若疯魔般地喃喃自语,看着其眼神里抑制不住的狂热,觉得自己还是趁早脱身为妙。关于龙族的事,艾尔文同她说过一些。当时自由军大帅被子木重伤,奥妮安背着他北上求医的途中听他说到过龙族之种种。所以她是知道露柄寨和百年前的大战的。
如果此地真的是露柄寨,那么对她而言这也算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事了。这也就说明了,那赤金色的汪洋并没有将她带向其他的时空。至少自己和他还在同一个世界里,她如此想着。
可她的这种庆幸并未持续多久。
德纳瑞尔猛地回过神来,怒瞪着脚旁边的人类女子。兴许是她的喘息声搅扰到他欣赏这古战场的雅兴了。
“你想跑?”德纳瑞尔棠紫色的眸子里亮着危险的光芒,“没有你,我可怎么去找那可恶的时空法师?”
姑娘看到对方的眼神,身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而后德纳瑞尔眯起眼,他注意到了奥妮安身上那墨色的项圈,手环,脚环。
“噢,你和他之间是有奴隶契约的。”德纳瑞尔勾起嘴角,而后手一招,姑娘的身子当即浮了起来,“让我来瞧瞧。嗯?这上面的魔法符文还挺神奇。。。不过,这可难不倒我哟。。。”
“哈!那家伙应该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个懂时空魔法的龙族来混淆他的魔咒罢?”德纳瑞尔洋洋自得地说着。
奥妮安很想和这家伙说,这上面的奴隶契约符文并不是艾尔文的手笔。
“这个魔咒强在任何时空你都破除不了这层主奴关系,”德纳瑞尔看出了这个人类女子眼中的不屑,所以他很自大地解释起来,想以此来彰显他很懂行。
“不过嘛,我可以用龙族的方式来混淆这道符文咒。”他说完露出一个阴森的笑意。
“你要做什。。。”姑娘的话还未问完,她就感觉到项圈、手脚环在无限的收紧。这让她在一瞬间就体会到了窒息的感觉。她双手死死抓着项圈,想把手指填进去好让自己吸上一口新鲜的空气。她的双脚在黄土之上疯狂地蹬着,也许在下一秒,她就要断气了。
德纳瑞尔欣赏着姑娘涨红趋近发紫的小脸,看着那双含水金瞳夸张的死死瞪大着。见这人类女子如此窘迫可怜的模样,让他觉得十分快慰,仿佛此刻他在折磨的人是那个令他无比生厌的时空法师。
“没想到罢,我可以让这上面的符文误认为我才是你的主人。”德纳瑞尔快意地笑起来,而后在姑娘将将要断气前,时机拿捏得极是巧妙地潇洒抬手一挥,解除了对其的折磨。
看着姑娘在那不顾形象的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他笑着很得意,“怎么样?有趣不?”
奥妮安只觉得天旋地转,对于这个魔物,她甚至连一个怨毒的眼神都给不出来。方才就已经气力全无的她,如今又遭了这么一通虐待,人已经处在失去意识的边缘了。做任何一个表情,对她来说都是很奢侈的事情。
蹂躏完奥妮安,德纳瑞尔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而后他双膝一软,跌坐在地。其实他已到强弩之末,方才逞强般地展示了一下他的实力,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倏地就把所剩不多的魔力和体力都消耗了个干净,这会儿自然也就没法再坚持了。他冒险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用意。他既不能让这个人类女魔法师逃跑,也不能让她将来有任何的反抗机会,混淆那奴隶契约是最聪明省力的做法。
在马德拉的战场上,德纳瑞尔已经见识过这女子有多厉害。即便是当年在大山脉初遇时,她的实力就已经相当可怕,如今还有那根能召来冰火玄凤的楝木杖傍身,战力就更上一层楼了。他要将她囚在身边,可得上上一道保险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