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谭氏，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莫颜，生怕错过她脸上的一丝一毫的表情。在这样的注视下，莫颜深深体会了虎视眈眈的感觉。可笑，对她虎视眈眈的人，在前一天还一直以亲人自诩。
牺牲？原来认她回来，就是叫她回来牺牲的呀。
莫颜终于不笑了，慢悠悠喝了口茶，朝看不到人影的大门口看去，“饭可熟了，我饿了，先吃饭吧。”她们在谈话，外面就算看不到人，也会有人守在门口的。
没有等到预期的答案，谭氏的眼眸里暗了暗。莫颜身上流着她的血脉，但是莫瑾却是她眼看着从几尺长长到牙牙学语到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大儿子的变故让谭氏痛心多年，可是侯府的现状却更是让谭氏忧心。降等袭爵，一代代下去，爵位就没有了。三儿子只是花花架子，不堪重用。老二老四共同管着庶务，侯府的私产经营得也只是泛泛而已。当初娶王氏进门，若不是爵位能落到老三头上，王家哪里会点头。
一碗水是端不平的，手心手背的肉也不是一样的肉。谭氏眼里莫颜此时的态度很是陌生，应该说，莫颜对于整个侯府来说，本来就是很陌生。
王氏跟谭氏是多年的婆媳，自是能看出来谭氏此时心里不悦了，她瞪着莫颜鄙夷的撇嘴，“你一个小辈，长辈都在说话呢，你怎么如此无理……”
“三婶是想说我白茉颜没教养吗？”莫颜回头看着王氏笑，在陆家最后的日子，大家都不提她不该再姓白的事情，到侯府了，个个都叫她莫大小姐，她名字里三个字少了一个，几天都别扭的很。这下脱口而出，心里一阵痛快。
“三婶可别生我的气。你想啊，我为什么没教养呢，因为我爹娘死得早啊。三婶儿你应该感激我才对，不然若是我爹带着我回来，三叔这爵位是还呢？还是不还呢？嗯？”莫颜也昂起下巴，她这才发现，原来夏韵每次说话都习惯这样高高在上的样子，这样的确比微微低着头装乖顺要舒服多了。
王氏气了个倒仰。她猜着婆婆的心思准备压莫颜一头，却没想到这丫头如此牙尖嘴利的。王氏这半辈子可是过得顺遂得很，在家也是小姐出身，嫁到侯府，那也是婆家求着她嫁来的，所以很多时候谭氏都不跟她正面计较，头一次被喷，王氏这心里可就被刺激到了。
“说你没教养你还有理了你？你既然说还，对啊，谁让你爹死得早呢，你爹这不是没命回来吗？那正好，爵位还不了，这侯府大小姐还给你，亲事还给你！”王氏就差叉腰做个茶壶状破口大骂了。
“够了！那是瑾姐儿的大伯！”愧疚，羞辱，愤怒，谭氏疲累的心里早就被撑得难受，此时听儿媳妇一口一个没命回来，谭氏爆发般的一巴掌拍得桌子上的茶盅都跳了一跳。
王氏被吓一跳，又气又恼，憋得一脸通红。莫颜偏头有些无理的看着她，“现在可以去吃饭吗？说来昨天一早去挑布料，三婶儿就故意没让我吃饱饭，今晚也不给吃饱饭吗？都是挨饿我不如不跑这一趟了。”
“先吃饭，先吃饭。”谭氏无力的叹口气，她冲王氏摇摇头，“孩子饿了，先吃饭吧。事情过几天再说吧，总要给颜姐儿一点时间想想，小姑娘家，又正是要嫁人的年纪，想想能想通的。”
人年纪大了，山珍海味吃不下多少，绫罗绸缎穿再多盖住的也只是老树皮，最受不了的就是下辈儿在自己面前斗得眼红脖子粗了。而且谭氏也约莫看出来了，她这孙女，可不是那能闷不吭声受气的样子，就王氏这些年被她忍让得涵养功夫太差了些，莫颜随随便便撩拨一下，王氏就要气得抓狂，她还不得把两人赶紧扯开啊。
婆婆都不站在她这边，王氏甩袖子走了。莫颜站在门口，她倒是做不出来一个人先跑上桌吃饭，老人还在面前呢，但是她并没有上前去扶谭氏，只是站着等谭氏走过来了，才慢慢跟在后面。
这顿饭，莫颜吃得很认真，很……放肆。虽然礼节礼仪一样都没逾越，她也吃得很优雅，叫人无可挑剔，却是完全顺着自己的心来吃，想吃什么，想吃多少，一直吃到很饱很饱，才放下筷子去接洺冉准备好的擦手擦嘴棉帕。
说来她到侯府，最新鲜的感觉就是饿了。动不动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今天也是，中午她没心情吃，晚上到了饭点儿过来，却被谭氏和王氏拖在那里说个没完。
谭氏其实早就吃不下了，老年人当然没有少年人的胃口好了。只是之前都是她落了筷子，饭桌就差不多结束。今天她却是握着手里的汤勺，在汤碗里有一下没一下搅了半天，等到莫颜心满意足落了筷子，她才放开。
“能吃就好，吃饱了吗？”谭氏想缓和一下，莫颜这样的性子，真是像她的大儿子，以牙还牙，吃软不吃硬。
“吃饱了。谢谢祖母。天不早了我回去了，祖母再见。”莫颜笑吟吟抬头，放下漱口的杯子，帕子递回给洺冉，径自福了个礼，就转身出去了。
王氏鄙夷的说她顶多嫁个员外郎的儿子或是太守的儿子，那看不起人的不屑神情，似一根刺似的扎在莫颜心里。王氏其实是想说，连个员外郎的儿子太守的儿子都不是她能肖想得到的吧。呵呵。
那么，谁也无需伪装了。都想让她出去做那被羞辱挡箭牌，她何必还要乖巧柔弱让每个人都顺心顺眼呢。
“她说什么？她跟我说谢谢？谢谢……呵呵……”莫颜的背影消失在乌沉的夜色里，谭氏还在盯着那处看，喃喃自语道，“唉，到底不是在我身边养大的，到底还是生分了……”
洺冉低头不语，本分的将帕子水盆收拾好，悄悄走到门口交给外面的二等丫头，状似什么都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