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谭氏还正是在听着。婢女给她梳头的手顿了一顿，赶紧专心梳理，昨天洺黎刚挨了十板子，怕是半个月都下不来床的。
“唉……”谭氏闭了闭眼睛，把心里的浊气往下压了又压，终是没有让婢女出去喝止。
怪谁呢？谁也怪不了。好比捡回来的猫儿，你给她遮风挡雨衣食饱足，她必然温顺可心。你对她鞭打蹂躏，她必然要张开利爪。
“我有什么心里不舒服的？我不过是提醒你，该孝敬长者。”气势一开始就输了，后面更是无以为继，莫瑾硬着脖颈说道。
莫颜却不再理会她，上前两步，越过她直接往屋里去了。
反应慢半拍，就得排在后面走，洺冉又笑眯眯的说“二小姐请。”这个请字更是让莫颜狠狠撇嘴，可是也提醒了她，她现在是二小姐，不是大小姐，不用被退婚了，所以，好吧，她不是争不过，不过是不想争，让让她罢了。
反正，她得不到的人，脏水有人替她挡着就行。
谭氏都整理好了，见了她们人，自是当什么都没听见，只说去吃饭。
吃饭才是莫颜来的正事。吃完了，谭氏问问莫瑾女红学的怎么样，让她给自己做双袜子试试，莫瑾就被洺冉领着去拿谭氏的袜子做样子去了。
那个替补洺黎今天当差的，叫洺萱的，上完茶也被谭氏打发出去了。这是有话要跟她说了，莫颜低着头捧着茶盅默不作声，谭氏开口便罢，不开口，她不想傻兮兮去递梯子。
“昨晚可睡好了？”谭氏还是自己先开口，心里道，小孩子家，都有些可笑的倔强。
“挺好的。”莫颜答得脆生生的。
谭氏一愣，她原想着，小女儿家，没有父母依仗，此时最聪明的做法，该是找自己这祖母的来哭诉，哭委屈。就算不能让她改变这个决定，好歹也能争取些别的东西。
比如，退婚之后，牺牲都牺牲过了，莫颜该拿到哪些相应的战利品。此时已经不是要脸面的时候，嫁什么样的人家，该陪多少陪嫁，但凡莫颜能开口讲，谭氏都做好了都答应的准备。
一个府城来的姑娘，要的不过就是钱，物。一个府城来的姑娘，能见过多少世面，张口要个天下来，谭氏觉得自己兜儿里都能随便抠一块出来。
嫁什么样的人家，谭氏更是觉得不用操心。襄京有钱人多了去了，脑子活的也不少，多少有钱人就想攀上一个世家，不为别的，实在是士农工商，商的地位太低了。就算莫颜瞧不上做生意的，襄京里寄居的穷举人也不稀奇。供个读书人么，侯府不在话下。
昨晚谭氏睡不着的时候，婢女就来说过了，怀轩夜里守夜的起来打了几遍热水，谭氏就猜着莫颜恐怕哭了半夜。谭氏为了这个也掉了一会儿泪，到底是对不起自己的大儿子啊，留下一个孤女，偏偏她要狠心舍弃大儿子这点儿血脉。可是一早莫颜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这会儿问她她还一句不提。
谭氏愣了一愣，“我倒是一宿没睡好。唉，人老了，一操心觉就不好睡了。”
“是么？可以让二妹妹给您读点经文。”
谭氏又顿了一顿，呵呵，小孩子就是孩子气，较上劲儿了。她索性开门见山，“颜姐儿可是还为昨天的事情生气呢？生完气，咱们不如平心静气想一想，都是大姑娘了，道理不教你都是该懂的。”
“哦？祖母要讲什么道理给我听？”莫颜讥讽的勾了勾嘴角。
谭氏装作没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最简单的，瑾姐儿她有的，你没有。”
“她有外祖家，给侯府施加压力，你没有。她有她爹娘，需要护住一家子脸面，你也没有。她挣脱了这件事，能寻得更好的亲事，给王家，给侯家，都能带来大大的好处，你同样也没有。”
莫颜忽然偏头看向谭氏，这一刻，她感觉到了她们祖孙还真是流着一样的血脉，谭氏这戳人心窝子的路数，特别合她的心意。
莫颜冲谭氏点点头，“您说得对。不过，还有一样，莫瑾有一个疼她护她的祖母，我没有。”
谭氏的心脏一阵紧缩，“孩子，你这是怨我了……也对，也是该怨我，恨我。可我老婆子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不止你父亲一个儿子，你三叔就是再不中用，现在也是侯府的顶梁柱。我何尝不想疼你护你，可我只能站着对侯府有利的一边。”
“你好好想想吧。如果你自己能想通，那是最好的。”莫颜告辞的时候，谭氏言深意切的说道。
那只是如果。如果她想不通，那就是说会有不好的结果。莫颜并没有被谭氏的坦诚打动，一心的焦急放在心底。她冷着脸闷头往回走，若不是不想待在谭氏身边，她都不用回怀轩了，等她回了怀轩估计也就能喝口茶歇口气的，坐上片刻就又要往诚院里来，因为马上午饭都要来了。
她怎么觉得，到侯府的这几天，竟是过得这么辛苦呢。吃吧要么没吃饱，要么吃饱了养的力气全耗在走路上了。
谭氏左右都不说给她把饭送去怀轩的话，怕是故意不说。莫颜心里再怨，也得去诚院吃饭，不然难道还能叫谭氏屈尊降贵一遍遍来怀轩劝服她不成。
怀月站在怀轩门口，朝她们来的方向焦急的张望，看到她们出现，怀月小碎步踩得飞快。
“大小姐，刚刚门房刘婆子让送进来的信，说是夏大小姐给您送的信，务必要尽快交给您。奴婢看她挺仔细的，抓了一匣子点心送给她。”怀月走近了，莫颜才看到她手里薄薄的一张纸。
夏韵的信？莫颜心头一惊，接了过来抓在手里，到进了正屋，才细细的看起来。
薄薄一张纸，都没有封口，叠成一枝梅的形状。这个叠法，不知道襄京这边有没有，但是这是林家绣坊的女学生里流行的叠法，她曾经拿手绢儿教过夏韵叠。
拆的时候，莫颜心里就一阵阵发慌，手有些抖。
“莫颜，快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