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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逸明跟踪林中衡的时候,也跟过胡梅两次,亲眼看到她送女儿去幼儿园的,有印象。没想到昔日养尊处优的贵妇居然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马逸明一声叹息,半天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这位小妹妹,我,怪我,剐坏了你的车,我赔……”胡梅急得说话都有些结巴,“只是我今天刚开张,您这车金贵,我怕赔不起啊……”

刘晓斐哄着小女孩,抬头望了一眼马逸明,又看了看胡梅,看了看车,眼里也是无奈。

沉默了片刻,马逸明走近胡梅,轻轻说了句:“你哄哄孩子吧。这车没事。”然后,马逸明帮她把那煎饼果子的小推车扶正、拉稳,拉了一把刘晓斐,“走吧。”

刘晓斐明白马逸明的意思,笑笑地对小姑娘说:“小美女,不要哭哦。姐姐的车没事。你可别吓着哦。”

马逸明拉上刘晓斐转身就走。

胡梅没有料到这两人这么好说话,怔怔地望着两人,脸上犹挂着泪珠,居然连感谢的话都忘了说。

旁边几位看客七嘴八舌地对胡梅说:“哎呀,阿姐你今天算是出门看黄历,碰上好人了。这家伙,去4S店补一下漆非得干掉万儿八千的,快谢谢人家啊……”

胡梅啊了一声反应过来,想追上去又来不及,犹豫了片刻,冲着极光车的车尾深深地鞠了一躬……

马逸明在后视镜看得真切,心里一酸,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刘晓斐也看到了这一幕,轻轻叹道:“真可怜!我都不好意思生气了。”

马逸明瞬间觉得刘晓斐其实人很不错,小仙女没心没肺,心地倒是挺善良。

谁知道刘晓斐转过头瞪着他凶巴巴地说:“我这个车你得赔我!臭技术、烂司机,都怪你!还把人家小姑娘吓成那个样子。”

马逸明忙不迭点头:“行行行,怨我,我明天就开去修……”

和刘晓斐吃过牛肉面,喝了牛腩汤,刘晓斐闹着要去看电影。马逸明说自己晚上还有事,千哄万哄地把她哄走了。

送走刘晓斐,马逸明到公司开回自己的车来到城中村,在路口找了个停车的地方。然后快步走进巷子,他想看看胡梅还在不在。

煎饼果子摊边没啥生意,胡梅默默地站在食档前。身后一个小矮凳,她女儿蜷缩在靠墙的小角落里睡得香香的,手里还捏着一个布娃娃。

马逸明心说,这场景给林中衡瞧见了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马逸明缓缓走近那煎饼果子摊,胡梅正待打个招呼,抬头一看,认得是今天撞车的那个司机,脸色瞬间又变了。胡梅颤声道:“先生……”

马逸明挤出一丝笑意:“别担心,梅姐。我不是来找事的。我,内个,我是林副市长的熟人。”

胡梅啊了一声,脸色愈发惨白。林中衡的事情虽然闹得满城风雨,但是能认出自己的人却是不多,眼前这个年轻人是谁?

马逸明心知胡梅疑问多多,他也不想解释,只是淡淡地问道:“梅姐,怎么会这个样子?”

见来人知根知底,胡梅情绪稳定了许多,用手撩了下头发,眼泪还是止不住流了下来:“既然都是熟人,哪里还用打听这些?老林判了10年,房子存款什么的都给没收了,我也被关了一阵子,念在孩子的份上,现在保释……我们娘俩总得活下去啊。就在这儿租了房子,做这个营生……”说着说着,又抹了把眼泪,“今天的事情,真是对不起啊。”

马逸明没说什么,默默地从兜里掏出一万块现金递给胡梅。胡梅呆了一下,没敢接。马逸明直接把钱塞进胡梅厨衣的口袋里:“先用着。谁都有个难处的时候。”

胡梅没说话,却忍不住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马逸明说:“孩子不上幼儿园了?”

话一出口,马逸明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胡梅女儿之前上的幼儿园叫“马丁叔叔幼儿园”,广惠有名的贵族学校,一个学期3万多。胡梅都这个样子了,她女儿哪里还能上学?

胡梅没说话,只微微地点了点头。

马逸明沉默了半晌,掏出手机:“梅姐,加个微信吧。有事你能找到我。”

胡梅轻轻地问道:“小兄弟,怎么称呼你?”

“马逸明。叫我小马好了。”马逸明掏出手机扫了扫胡梅的微信,“有什么事情要帮忙记得找我。”

胡梅认真地看了看马逸明,不置可否。虽然马逸明塞给了她一万块钱,但是经历过那么大一次风波之后,胡梅已经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了。她心里纳闷,这年轻人这么做图个啥?年纪还小自己那么多……

马逸明想到一件事:“梅姐,宏光那边……”马逸明的意思是林文涛虽然进去了,但是林文龙还管着宏光,宏光的基业还妥妥的安全,怎么会对胡梅不管不顾呢?

胡梅一听这话,知道眼前这个小马那确实是林中衡那个圈子里的人了,也明白马逸明这半截话里的意思,当下回答道:“他们啊,不欺负我孤儿寡母就算好了,还说是我害了那个林文涛,对政府说太多话了。我……”胡梅摇摇头说不下去了。

马逸明说:“好了,我知道了。”顿了顿,马逸明说,“别往心里去,这世道就是这样,墙倒众人推。梅姐,天也晚了,收摊休息吧。”

马逸明用下巴指了指墙角蜷缩成一团的小姑娘:“孩子都睡了。别太辛苦了。”

胡梅转头看了看女儿,忍不住眼圈又红了。

马逸明叹口气,转身就走。耳边隐隐听得胡梅略微颤抖的声音:“小马兄弟,谢谢……”

刘俊伟的办公室里。马逸明把自己碰见胡梅的事情和刘俊伟讲了,刘俊伟惊讶之余,也是一阵唏嘘。两人坐着抽烟,都没说话。

沉默良久,刘俊伟说:“这事儿,你是不是觉得心里愧疚?”

马逸明说:“说不上是愧疚,就是觉得有点儿……难受。她孤儿寡母怪可怜的。”

刘俊伟斜着眼盯了马逸明半晌:“就你这副好心肠,还想干警察?你知道吧?警察局里、监狱里见天都是这样的可怜人。”

马逸明垂下头,低低地嘟囔了一句:“这个胡梅,她不一样,帮帮她吧俊哥。”

刘俊伟哼笑道:“你让我怎么帮?说说看?”

马逸明没吭声。他想起自己干的事。在他看来,是他马逸明亲手把林中衡送进了监狱的。虽说林中衡罪有应得,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想起胡梅和她那女儿马逸明总觉得有一种沉重的负罪感。或许,这就是刘俊伟经常讥讽他不适合干警察的原因吧。斩不断情感,分不清善恶……

看马逸明埋着头没说话,刘俊伟心里叹息,这个年轻人表面透着坏,做事也心狠手辣,但本质上还是个心地纯净的傻小子!纯的!

刘俊伟抽了几口烟,眯着眼琢磨了半天才说:“你看这样行不行啊,高尔夫球场那边在招人,你把那胡梅安排过去干个服务员或者客服。那里包吃包住,食宿条件挺好,普通岗位一个月也有个5、6千的。哎,那胡梅形象怎么样?”

马逸明点点头:“挺漂亮的,你要相信林中衡的审美。”

刘俊伟笑笑:“那还行。”

马逸明说:“那孩子呢?”

刘俊伟有点奇怪:“怎么?孩子我也要管?”

“……高尔夫球场在城北郊区,那小女孩儿上幼儿园不是个麻烦事?”

“哟呵,你倒替胡梅想得周到。”刘俊伟笑道,“你这准备是包圆了。帮人也不是你这样的帮的。”

“俊哥,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嘛。不然胡梅一个人在郊区上班,孩子怎么办?”

“嗯……”刘俊伟抚着额头想了想:“高尔夫球场附近有个半岛别墅区,是我们的楼盘,社区里有个幼儿园我们外包给私人了……”

马逸明脱口而出:“哎,那挺好。”

刘俊伟哼了一声:“挺好?学费死贵,听说一个学期两三万呢。”

啊?马逸明一呆,心知胡梅这不可能负担得起了,脸上不由得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刘俊伟观察着马逸明的神情变化,心里暗叹,这个小马啊……

刘俊伟弹了弹烟灰,淡淡地说:“不过呢,我去打个招呼,或许可以免学费。”

马逸明忍不住微笑起来。刘俊伟说:“这样安排你满意吗马总?”

马逸明脸一红,讪笑道:“俊哥,您这话说得……”马逸明忍住笑意,抬头望着刘俊伟,认认真真地说了一句,“俊哥,您是个好人。”

“哼哼。”刘俊伟鼻子里哼哼了几声,叹口气站了起来,拍了拍马逸明的肩膀:“你也是个好人啊……”刘俊伟缓缓地道:“小马,你要记住我说过的,这个世界,人是最复杂的动物,不能简单地用好人和坏人来区分……我们可能都是好人,也可能都是坏人……”

刘俊伟静静地望着窗外,眼神复杂……

第二天上午10点多的样子,马逸明把车停在城中村胡梅那个煎饼果子摊位处,他知道胡梅租的房子就在旁边。

马逸明站在车门边拨打胡梅的手机,胡梅在手机里说:就下来。稍等!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胡梅拎着个大行李箱,后面跟着她女儿之外,还有个高高大大的染着黄头发的年轻人,手里也拎着两个大箱子。

见到马逸明,胡梅指着那黄头发说:“我弟,胡勇。勇,这是小马哥。”

胡勇放下行李箱,望了望马逸明,静了两秒,也不管大街上有没有人,胡勇头一低,向着马逸明深深地一个鞠躬:“马哥,谢谢您!”

马逸明没料到胡勇这个动作,被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哎哎,别这样。”

胡勇站了起来,抹了把眼泪:“小马哥,我姐都和我说了,我胡勇没本事,没法子报答您了。”

马逸明说:“胡勇,别来这个,你别折杀我啊。”

胡梅扶起她弟,一边给他身上拍拍灰尘一边抹着眼泪:“勇,姐去小马哥那边上班,你自己要好好的,别在外面瞎混了,老老实实找份活儿干吧。”

胡勇点头道:“姐,你放心。”胡勇转头对马逸明说,“小马哥,您以后有什么事情找我胡勇办的,您发话。我豁出命去干,绝不拉稀!”

马逸明笑笑:“谢谢,我知道了。胡勇在哪里上班?”

胡勇犹豫了片刻说:“我在豪江夜总会……当内保,咳,就是看场子。小马哥有空来玩我给您搞好酒喝。”

胡梅嗔道:“说啥啊勇,你看你小马哥是去你那地方玩的人吗?就是去也不差你那点酒。”

马逸明说:“哎,梅姐,不管咋说我都得谢谢胡勇。”

胡梅的女儿一双眼睛骨碌碌地望着马逸明,马逸明见她生得可爱,一把抱起:“叫什么啊小美女?”

小胡娘奶声奶气地说:“我叫欢欢,小马叔叔您好。”

马逸明说:“欢欢好!”逗了逗小欢欢,马逸明说:“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赶过去还要办事。先上车吧。”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行李搬上车,足足三个大行李箱,把车后尾箱塞满了还放不下,只得在后座再塞一个。

胡梅不好意思地解释,家里啥都被封了,就剩下一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