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4章醉了的糟老头子
人家要么有媳妇搂着,要么有儿子孝顺着,也只有他,孤家寡人一个,孤零零的,连口热饭都没人帮他点。
顿时,安景帝觉得自个儿这大半辈子都过了些什么?他可真的从来没感觉自己这么失败过,就斗倒了秦家,从前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如今再想起来,却觉得十分空虚,好像即使他斗倒了秦家,他自己似乎也没有得到什么。
尤其在这一刻,他想不到这些年他得到了什么。
安景帝抿了一口凉酒,目光道道扫过底下的嫔妃,都已经不再年轻,那眼眸早就已经浑浊到连他一眼望过去都难以看透,他甚至都有些记不清这些妃嫔们年轻时候的样子了。
反倒是秦贵妃,她好像一直是她刚进宫时的样子,几乎没怎么变过,他也记得清清楚楚,她刚进宫时,那张扬冷艳,盛气凌人的模样。
安景帝又不知何时望着秦贵妃的侧颜发起了呆。
他们都不再年轻了,从前她光芒万丈,是因为有秦家,而他只是一个被秦家阴影笼罩的傀儡皇帝,现在她依旧风华绝代,而他虽然终于成了真正君临天下的帝王,可却也成了一个糟老头子。
这夜,安景帝醉了。
他一贯酒量很好的,至少秦贵妃入宫这将近四十年来,是从来没见过安景帝醉过的,即使当年无数次秦家想灌醉安景帝,也都是没有成功的。
醉了的安景帝,表面很正常——起码坐在下首的嫔妃是这样以为的。
今日这满宫的嫔妃还有除了秦王以外的两位皇子,注意力都一直放在清王和清梨的身上,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上首安景帝的异样。
但是秦贵妃却感觉到了。
她正优哉游哉地欣赏着底下的歌舞,突然腿上被不知道哪个二流子的咸猪手摸了一下。
秦贵妃当即就差点直接跳起来,她惊了一下,低头看去,就瞅见安景帝跟没事人似的,手还搭在她的腿上。
秦贵妃当即就拧起了秀眉,凤眸眯起,冷冷瞪着安景帝。
那眼光刀子似的,几乎都要把安景帝身上戳出两个洞来。
一旁的顾长德余光瞄见了这一幕,都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暗暗替自家陛下捏了一把汗——秦贵妃是什么人啊!这位可从来不给安景帝什么脸的,这若是在这儿闹起来,那他家陛下可就真的丢脸丢大发了。
不过,正所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任凭顾长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上前亲自将安景帝放错地儿的手扶回来,可安景帝却依旧老神在在地喝着酒,那只手始终稳稳当当地放在秦贵妃的大腿上,而且任凭秦贵妃怎么瞪,安景帝也只迎上她的目光,微醺一笑。
安景帝笑的时候,是自以为风流倜傥的,可实际上看在秦贵妃的眼里,简直就是厚颜无耻。
底下歌舞喧嚣,但是安景帝的目光却始终没有落下去过,他的目光飘飘忽忽,看看清王,看看酒杯,最后终会慢慢悠悠地晃回秦贵妃的身上,淡淡一傻笑。
偶尔,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动动那只放在秦贵妃腿上的手,拍拍她。
秦贵妃冷冷看着安景帝,脸上的笑容渐渐凌厉,极美而充满着危险。
顾长德瞅见秦贵妃这笑容,在心里高呼“完了完了”,一边赶紧上前撑着笑想把安景帝扶过来,“陛下陛下,您醉了,这北地的酒果然够烈,陛下不如咱们回去歇息吧!”
安景帝似乎丝毫都感受不到秦贵妃濒临爆发而散发出的极度危险,他只看到了她此刻异常耀目的致命美丽。
“梓姝……你从进宫的第一天就厌恶朕,为什么那时候就那么厌恶朕?你明明也恨极了秦家,明明也跟朕一样,恨极了秦家对你的掌控……”
安景帝忽然盯着她问道,苍声低沉,浑厚的嗓音盘旋在秦贵妃的耳边,温和儒雅。
秦贵妃恍惚了一瞬,眼中烦躁而危险的光芒忽的被涌上的情绪冲散。
安景帝这话说得声音极低,再加上他声音宽广雄浑,好似融入了这茫茫夜色之中,即使是在安景帝旁边的顾长德都没有听清安景帝的问题。
但是这似乎触及了秦贵妃的敏感,这一瞬间,她竟意外地听清了。
她抬头看了这个男人。
安景帝真的是醉了,向来幽深苍浊的双目已经开始迷蒙空洞起来,但是其中好似有一道暗芒,正幽幽闪烁,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看到安景帝这个目光,秦贵妃有一瞬间脑子里是空白的,她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恍惚间,她想起,当初似乎确实是她亲手把他推得远远的。
当年一进宫,她就将秦家女的张扬跋扈发挥到极致,聪慧、危险、骄傲、要强……
大约没有一点是男人会喜欢的,尤其对于一个当帝王的男人来说。
秦贵妃勾了勾冷艳的红唇,对上安景帝的目光,“因为臣妾知道,皇上也厌恶臣妾,臣妾自然要自保了。难不成要臣妾天天陪你演昏君宠妃的戏码吗?”
保持着距离,就不会给对方往心上捅刀子的机会。反正她的身份她的家世,让安景帝注定不会喜欢她,那她何不拿着这个身份这个家世,活的恣意,保护自己刀枪不入?
安景帝沉默了。
秦贵妃也沉默了下去,没有再与安景帝针锋相对,目光依旧落在底下的歌舞上,但目光却早已随着思绪的飘远,变得空洞起来。
烈酒入喉,辛辣而凌冽。
秦贵妃的心上有一个人,一个永远年少的人,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可恍惚间,她突然意识到,那个人已经多少年不曾出现在她的脑海,不曾再入她梦了?
对他的记忆,甚至已经变得模糊,就在刚刚,安景帝问她的时候,她竟然丝毫没有想起过他。
歌舞过半,明月高悬,秦贵妃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借口身乏回了娴枫馆。
回去的时候,身后多了一只醉了的癞皮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