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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生前沦落烟花之地,觉得自己身心都脏了,无颜去见地府中的亲人,所以才一直徘徊在阴阳交界。见到唐瑾时,被他身上干净纯粹的气息吸引,萌发出和他说话的念头,认为那样可以洗涤自己的脏污,好干干净净的离开。”

说完,见陈夜御惊讶的样子,莫希又补充道:“薄桐能听见鬼物的心声,是它告诉我的。”

陈夜御略一思索,恍然道:“怪不得你让他留下来。”

他转向莫希,眸光闪了闪,意味不明地说道:“他今生遇到你,何其幸。”

莫希笑了笑,“你也不是不知道唐瑾那张嘴多欠,希望他别把事情搞砸,度化不成反而惹恼了女鬼。”

陈夜御也笑,“应该不会吧,毕竟他怕鬼。”

“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朝前走去。

关于当年那个交易的鬼魂,女鬼语焉不详,只是说了一个方位,说去了就知道。

按照女鬼给的提示,两人来到城边的一个小院前。

这里的建筑什么朝代什么风格的都有,而这座小院,明显是近代乡下的写照。篱笆围成的院子不大,里面有两间砖木结构的平房,院子里有口井,木头搭起来的鸡舍,让人惊讶的是,此处居然养着鸡!菜园里青蒜苗长得郁郁葱葱。

别处都没有活物存在,只有形而无意,柳树的枝条动都不会动,这小院里的一切却栩栩如生。

当然并不是说鸡是真正意义的生命,但至少眼睛看起来,同活的无异。

“好强大的幻化能力,我开了眼都看不出破绽。”陈夜御倒吸了口凉气,紧紧的盯着院子。

咯吱--门开了。

从里面走出个身穿棉袄的老者,靛青色的棉袄洗得发白,裤脚一高一低的吊着,趿着沾满土和草屑的解放鞋,他拉开门,抓了一下凌乱花白的头发,靠着门框抱着手,眯着眼看着莫希,“我说过吧,让你不要插手陆书宇的事。”

莫希挑挑眉,开口道:“陆家的事暂且不提,我是为了玉笔架而来。”

听两人的对话,陈夜御惊讶道:“你们见过?”

“见过,因为他就是执法者。”

当管辖内的交易出现违约的情况,执法者也会出面替阴魂进行讨债或者惩罚。

莫希与陆卓轩吃饭那日,执法者特意现身,就是为了提醒或者说警告她不要插手。之后在拍卖会上,执法者也出现了,只是隐匿得太好,直到最后动手时,莫希才察觉到其存在,结果慢了一步,没有拿到玉笔架。

“你们走吧,我不会交出玉笔架的。”老者淡淡的说道。

莫希挑眉,“玉笔架对你而言没用吧,而且,那应该也不是属于你的东西。”

“请回吧。”老者还是那句话。

莫希没想到他态度会这么冷淡,眼眸一转,说道:“那至少让我见见当年与陆书宇交易的那位,有话要说。”

“这里的规矩,你应该知道吧,陆书宇该得到的都得到了,代价他是跑不了的。”

老者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烟杆,吧嗒吧嗒的吸了起来。

对于鬼魂而言,早已丧失五感,哪怕真的有烟,也尝不出滋味来。老者生前谈正事的时候喜欢叼着烟杆,现在完全是习惯使然。

莫希松了口气,只要肯谈就好了,最怕的就是对方完全不理,才是麻烦。

“我知道,陆家因为玉笔架,享了三十六年的荣华富贵,哪怕你们不出手,他们也需付出相应的代价。”

顿了顿,她加重语气说道:“但夺取活人寿命,有违天和,因果极重,你们自己应该非常清楚,做了这事轻则几世受苦,不得解脱,重则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老者没什么表情变化,平静的抽着烟,虽然没有呛人的烟味,但萦萦绕绕盘旋不散,让人感觉十分压抑。

“你们要见的女人名为黎笑,这些年她一直与活人进行交易,夺取阳寿为某人续命,前两年就因承受不住果报,没了。”

没了?而不是走了。

一字之差,对于阴魂而言则天差地别。

走了,说明离开了此地,可能去别的地方游荡,可能去地府报道。

没了,就真不存在了,魂飞魄散,了无痕迹。

陈夜御叹了一声,那女人到底有什么执念放不下,一直在造孽业,“她夺取阳寿,是为了给亲人续命?”

老者语气不变,“不是,她把夺来的阳寿,全都给了仇人。”

莫希和陈夜御面面相觑,这女人……简直是个疯子!

人的寿命是有限的,也可以说是天定的,常话说行善积德可以增添福报,少灾少病,延年益寿,可因果牵扯前世,实际上没那么容易算清。但强行夺取阳寿,这事非常大逆不道,无论做这件事的阴魂,还是接受阳寿的人,都得承受非常大的果报。

那个接受了阳寿的仇人,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能做任人宰割的畜生,或许数世受那狱火之苦,不得解脱。

莫希忍不住说道:“她为什么要那么做?这样……这样的代价或许会报在子孙后代身上。”

老者吸了口烟,悠悠说道:“她没有子孙,亲人都死了。”

莫希沉默了,不用说,家破人亡的事肯定是那仇人干的,黎笑自己也死了,但心有不甘,才徘徊在阳世没有入轮回,用自己的办法进行报复,鱼死网破不惜一切代价,真是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女人。

不过她有夺取活人阳寿的本事,说明生前不简单,应该也是修道之人。按理来说,更应该忌惮因果报应,但她拼着烟消云散也要报仇,可见恨之刻骨。

“既然黎笑已经没了,你为何要替她对陆家出手?”莫希问道:“这样的话,你也会沾染因果的。”

“因为这是我和她的交易。”

老者看了她一眼,将烟斗在台阶上磕了磕,“帮她结束与陆书宇的交易,若对方违约,用一条命偿还。”

莫希先是一惊,再又有些庆幸,他说的是一条命,至少陆家其他人暂时不会受到波及,但陆明就……

“既然事情由陆书宇而起,代价也应该由他承担吧。”这话是陈夜御问的。

“黎笑痛恨背信弃义之辈,要其饱尝丧亲之痛,所以不要他的命,而且,他自然有别的代价等着。”

莫希从老者平淡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什么,“你和黎笑交易的目的,是为了玉笔架?”

老者抬了抬眼皮,平静地抽嗒着烟斗,算是默认了。

莫希心叹,事情好像比想象的复杂。

第一次见到这老者,就觉得他不简单,从穿着打扮上看,就是个普通的老农,眼神内敛,朴质无奇,却能成为这个地方的执法者,还创造出这么大范围的幻境,可见能力强大。

通常而言,徘徊在阳界的阴魂其实很弱小,想要复仇就得化为厉鬼,通过煞气影响人类,否则在阳界待的越久,自身阴气损耗过重,就会越虚弱。除非长期待在阴气重的地方,慢慢积蓄力量,才会越来越强。

还有就是某些高人生前勤于修炼,死后也会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正因为知道得更多,明白死后强留在世间,只会徒增因果,这些人反而会主动进入轮回。

而老者显然属于少部分的特例,看得明白,却不知道为何没有进入轮回,反而留在了这是非地。

“玉笔架再神奇,对你也没用了吧。”莫希说道,“为什么要淌这趟浑水?”

老者放下烟斗,似有深意地盯着她,“丫头,那你又为什么淌这趟浑水。”

浑水自然指的是陆家的事,莫希摊手,无奈道:“我也同样是因为玉笔架,和陆家做了交易。”

老者没什么表情波动,靠着门框蹲下来,慢条斯理的装着烟丝,“这么说,你是来劝我收手的?”

“不!”莫希上前一步,“我是来和你交易的。”

老者眯眼,“哦”了一声。

“我并非是要拥有玉笔架,只看一眼,看完便归还,同时也希望你能收手,现在陆明也损了寿,玉笔架造的因,他日陆家自有该付的代价,你何必徒增冤孽,放手也是一种救赎,对别人对自己都是。”

顿了一下,莫希接着认真说道:“这是我的请求,你可以说要付什么代价。”

“雪萤!”陈夜御一听她付出代价就有些急。

莫希朝他眨了眨眼,笑道:“没事,讨价还价嘛,先听听他怎么说。”

老者嘿嘿笑了两声,抽了两口烟,好半晌才说道:“进来说吧。”完了又补充一句,“你一个人进来。”

莫希看向陈夜御,“我进去了,你在这等我一下。”

陈夜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只点了点头。

莫希迈步朝院子走去。

萦绕的烟雾动了起来,将小院围绕起来,外面的人只能看见一片雾蒙蒙,甚至连声音都隔绝了。

老者没有啰嗦,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关于那个玉笔架,你知道些什么?”

莫希伸手捋了一下头发,笑了,“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说出知道的就可以了吧。”

老者哼了一声,“你倒是滑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对我有价值。”

莫希问:“那你想知道什么,说说看,指不定我就知道呢”

老者抽搭着烟斗,眼皮都不抬地说道:“我想知道的,恐怕不是你这个丫头能知晓的。”

莫希耸耸肩,走到井边坐下,“既然如此,为何又让我进来谈话呢。”

“那晚我看见了。”

老者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你放出了一只小鬼,现在也在这里,那……是疫鬼吧!”

莫希微讶,这里是老者构造的幻境,他能察觉到薄桐的存在不难,但其来历连陈夜御都没看出个所以然,他居然知道。

“是疫鬼,不过已经失去了致疫的能力,现在不过是普通的灵体。”

老者闻言脸色变了,激动地站了起来,“真的是疫鬼!红灯笼,我不过是根据其形做出的猜测,这种传说中的鬼神还真的存在。”

他先是自言自语的感叹了一番,然后看向莫希,“你是怎么找到它的,为什么它会跟在你身边。”

莫希偏头,笑眯眯的提醒道:“执法者,你还没说交易条件呢。”

老者表情一窒,很快调整好情绪,再次蹲在门口,吸了口烟,缓缓开口,“丫头,你年纪轻轻就能来到这里,想来本事也不小。重要的是,你能为陆家求情,可见心性善良,重情重义。我也不饶弯子了,玉笔架不是不能给你,但我要弄清楚一件事。”

莫希收敛了玩笑的态度,略微严肃的说道:“什么事?”

“其来历。”老者郑重地说了三个字。

莫希忽然觉得缘分真的很奇妙,她叹息一声,轻声道:“这也是我想弄清楚的事。”

老者有些诧异,沉吟了一阵儿,缓缓说道:“这玉笔架乃是我派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师祖、师父一生都在寻找其隐藏的秘密,始终不得其解。后来,师父更是和玉笔架一起消失,下落不明。我为了找师父,也为了解开其中的谜团,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可惜啊……直到死后来到这里,才有了线索。”

他说的平淡,莫希却听出了悲伤和无奈,执念是会感染的,在乎的人始终放不下的,自己会下意识将其接过来,视为己任。解开玉笔架的谜团,已经成了他们那一脉的执念,难怪老者没有进入轮回,而是徘徊在世间,寻找着师父的痕迹,也同时寻找着玉笔架的线索。

莫希抿了抿唇,说道:“为什么那么执着探索其中的秘密,或许……根本就没有秘密呢。”

“有!”老者笃定的说道:“里面藏着的秘密,足以让我们修道者疯狂。”

莫希一惊,心脏忽然砰砰直跳,涌出一股难以言喻地情绪,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的问道:“什么样的秘密?”

老者显然看出她在强装镇静,也不说破,嘿嘿笑了两声,用一种带着向往的奇异语调吐出四个字:“聚灵秘法。”

莫希浑身一颤,眼眸眯起,“什么?”

老者只当她是激动的,继续说道:“道修的目的是什么?不是占卜看相,不是驱邪除祟,而是修道成仙,但现如今灵气稀薄,资源匮乏,想要有所成,就必须要足够的灵气。一些上古阵法可以聚灵,但已经失传了,而玉笔架里隐藏着一个小型的聚灵阵,只要参透了其中的奥秘,就能聚灵修身,走上大道。”

莫希脸色越来越凝重,卷翘纤长的睫毛遮住眼睛,微微颤抖着,没想到,到了科技飞速发展的现代,还有人妄图修道成仙。要知道,哪怕是墨雪萤的时代,成仙也只存在于传说,照样遥不可及。

灵气也不是万能的,最多能让人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而且没有功法和天赋,连最基本的引气入体也做不到。墨家术法如此精妙,也只能做到聚灵、引灵,无法将灵气用于已身,否则也不会那么短命。

莫希抬头,直视着老者:“成仙,你真的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事吗?”

“相不相信有什么用,我都这副样子了。”老者叹息了一声,“我只想弄个明白,了了这桩心结。”

莫希眸光一闪,说道:“要是我帮你解惑,你可愿意答应我提出的要求。”

老者一怔,随即面露惊讶,带着些不敢置信,“你……你知道?关于玉笔架的秘密!”

莫希不紧不慢的说道:“玉笔架里确实有个阵法,因为里面封印着一只鬼神。”

老者嚯的站了起来,来到她面前,要不是魂体触碰不到,他差点激动的去抓莫希的肩膀,“丫头,具体说说,怎么回事?”

“那我的条件你是答应了?”

“只要你说的有理,我就应了。”

“好!”莫希伸出手,“口说无凭,你先把玉笔架给我看一看。”

老者表情微微变了变,为难地说道:“其实,玉笔架不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