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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虎脾气倔,性子有点耿直,经常和同个队伍里的人起冲突——主要是一些老兵约定俗成的去欺负新兵,林虎不是个愿意吃亏的性子,就同他们争执起来了。

但是林虎虽然说连儿子都好几岁了,可到底还是个年轻人,身手哪里有这些上过战场的老油条好?老兵又喜欢抱团取暖,因此几乎总是被这些人压着打。

李永自己当初也不是没经历过这些,老兵们虽然说欺负新兵,但还是有分寸的,最多打一两顿,而且下手不会狠,顶多是皮肉伤,因此他知道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结果林虎每次被打每次都反抗,越挫越勇,老兵们每次收拾他也越来越没办法,有次还给他寻了机会,反被他收拾了。

李永知道经过后,反而来了兴趣,作为队伍里幕后的百夫长,这才和林虎非正式的第一次见面——他一掀开帐帘,正好就碰见他跟老兵在争执。

林虎被两个人狠狠的按在下面,但是脑袋很不屈的高高抬起,李永首先看到的就是对方那炯炯有神,满是不屈的眼,好像照着这个有些昏暗的帐篷都变得明亮了。

也许李永自己也是那种不满反抗的人,他年轻的时候进军营也是各种顶撞,没少被人针对,看着林虎就好像看到了自己还年轻的样子,一时间起了爱护之心。

相处时间久了,知道林虎家里有妻儿,李永对他更是多有关照,林虎也跟对方亲热起来,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李永有腿疼的毛病,他也悉心照顾着帮忙,两人倒是有了那几分心心相印的兄弟情。

不知是第几次上战场,耳畔响起熟悉的号角声,马匹嘶鸣,金刃相击,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的鼓点,每一个音节都敲落在人心口,惊得人心跳也跟着一同快起来。

高头大马环绕,刀枪兵戈如林。他们在比较平旷辽阔的平原上和敌军作战,数不清的火把连成一片望不到边的火浪,如燎原一般,迎面烧来。

烟雾升腾,映得明月黯然,繁星蒙尘。带着火星的箭雨,从天上密集的散开,火舌卷处,大地震颤,尘土飞扬。

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仿佛带着回响的怒潮,滚滚而来,令人骇然。火光越来越亮,和森冷的刀兵寒芒交互成一条条斑驳扭曲的光影,映出一张张年轻的面庞。

林虎虽说上了几次战场,但应变能力不算很好,他中了两箭,虽然不是很重要的位置,但也让敌军找到了空隙,若不是李永及时赶来,恐怕已经人头落地。

身上的伤影响了他暂时行动,枯黄的草原上只剩下黑灰色的点点痕迹,受了重伤的士兵要么被丢在战场上,要么就是有同袍心软将其带回军营。

林虎呲着牙趴在李咏的背上,他的意识被有些刺鼻的味道,和满眼的火光,弄得有些模糊,眼角却是湿润着。

他想,若是他还有机会回到家乡,若是还能和妻儿会合,就让自己的孩子认李大哥叫干爹,要是可以把李大哥从军营里接出来养老就更好了。。。。。。

淮国有几年战乱不休,征收上来的士兵可不是就服个两三年兵役,就让你放回去了。有些人年少时候入伍,到三四十岁了还没有归家也是真的。

随着时间推移,林虎也是掰着手指算——他的大儿子已经多少岁了?临行前,妻子还怀着孕,现在的小孩又大概多大了?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知道妻子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带着孩子改嫁了。。。。。。

正所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林虎托人帮其写家书,送出去过几封信,但是到底寄出去没有,都还是个未知数——不知道信有没有寄出去,不知道妻子那边有没有寄来过信,但是没有到他的手上。

想的多了,有的时候林虎晚上裹着被子,干睁着眼就是睡不着,他心里就相信李永,因此把自己的担忧也只同他说过。

“会好的,我替你想办法。”李永沉默着听完,轻声的安慰,又感觉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林虎点点头,但其实没放在心上——直到一次上了战场后他意外断了腿,李永架着他准备带他回营。

“你想不想回家去?”

林虎疼的额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听到李永的询问,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

“我有办法叫你回去,但是代价可能就是让你失去一条腿,你愿不愿意?”

林虎愣了愣神,隐约好像明白了李咏的意思,大脑有些空白,他看着自己手上这些年磨练出来的老茧,手背上已经多少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他已经十来年没有归家了,他都快忘记妻子做的饭菜是什么味道,儿女现在又长的多大了?家中就一位老母,也不知道现在身体是否还健康。。。。。。

不知不觉泪水爬满了他的脸,他的声音又小又模糊,隐约还有些呜咽声,从他的喉咙里发出。

“我想归家去——”

那一场仗打完后,深受重伤或无法正常行动的士兵被放出了军营,允许他们遣返回乡,林虎柱着拐杖,和李永隔着军营的围栏见了最后一面。

“李大哥,你怎么办?”

“你知道的,我曾经有机会离开这里,但我还是回来了。”

林虎自然是知道李永的一些事情的,他没有再提这个。

“若是有机会,我将孩子带来给大哥看看,叫他们认个干爹!”

李永一愣,内心有些酸涩,摇了摇头。

“胡说八道什么?既然有机会回去了,就好好过日子,这里能是什么好地方,倒叫你记挂上了。”

林虎已经30来岁,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冲动感性,但是听了这话还是红了眼眶。

“我记挂你啊李大哥,我想给您养老。”

“真肉麻,滚回家去,再在这里磨叽一会儿,就要被赶了。”李永直接转身,忍着鼻子的酸意,脚步有些急匆的离开了。

军队驻扎不是固定的,士兵之间的调动谁也说不清,那次一别之后,林虎和李永再也没见过,因为战争不休,所以只有堪堪几封书信稍作来往。

林虎算是苦尽甘来了,回到家乡,不大的地方,几乎没什么变化。他的妻子带着儿女日子虽然过的简朴一些,但好歹能养活一家人——这个村子都是他们宗族的人,倒是没有出现妻儿被人欺负的场景。

大儿子在他出发前才六岁,如今十年过去,个子已经蹿了一截高了,让他感到开怀的是,儿子还愿同他亲热,妻子怀的是一对龙凤胎,十岁的两个娃娃已经常在家里帮母亲干活了,见到他回来也是很开心,唯一令人惋惜的是,老母亲去世了,林虎跪在母亲的墓前,多少言语都说不清。

林虎和家人会面,其中说了多少苦楚暂且不知,也知道妻子曾想给他寄过信,但是不清楚他在哪个部队里,如此看来,他寄出去的几封家书,大抵是石沉大海了。

听说他回来了,不少送了娃娃上战场的亲戚也过来打听——可惜要么是不在一处,林虎并不清楚,要么化作一捧黄土,早已撒在了战场上,要么还在部队里,不知何夕可以归家。

林虎虽然腿瘸了,但是简单的做事情还是可以的,他在军营里闲暇时间和战友学过木工,在这样的小地方倒是够生存了,也给家中减少了压力。

军队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但是里面同人相处的感情却是弥足珍贵,林虎有空就会给家中儿女讲自己部队里的事情,妻子听得一脸心疼,大儿子神色紧张担忧的同时,似乎眼里有几分向往,小的儿女则像是听话本似的,眼中带着几分痴迷。

如今的日子跟军队比起来,真的是很幸福了,林虎时常牵挂着军队里的李永,自己不方便也不忘托人去打听,可惜军队时常迁移,家中繁忙,他找不到机会。

林河早早担负起家里的事情,加上当时林虎生死不知,林母觉得这种重要的事情还是要父母商量,以防万一晚两年也没关系,所以定亲的年纪晚了一些。

在林河18岁的时候才把新娘子娶到家,可惜夫妻俩还没相处多久,军队又过来征兵了。

儿子为了家里主动去报了名,林母没有阻止,但是在背后快哭瞎了眼睛——丈夫被征去军队她惶恐了十年,含辛茹苦的拉扯大儿女,如今又要轮到他的大儿子了,他的儿子刚娶了新妇,如今却要夫妻分离,这种度日如年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呢?

林虎也打击不小,儿子离家前夕没有少叮嘱他要注意的地方,悲伤的同时,他竟还盼望着儿子能有机会遇到李永,不过有关对方的嘱咐只有林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