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爷瞅了瞅张瘸子沾满油漆的绿屁股,笑道:“张老师,要不我给您换条新裤子?”
“张老师?”张瘸子一愣,“三爷说笑了,我何德何能,敢称一声老师?”
“像,特别像!”陈三爷答非所问。
“像什么?”张瘸子追问。
“像大学教授。张老师,您的形象太好了,如果把拐藏起来,稍微修整一下边幅,就是大学教授。”
“是吗?”张瘸子不自信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有这么好吗?”
“必然!”陈三爷坚定地回答,“说来我也见过不少大学教授,您长得比教授还教授。”
“可我只是个瘸子啊。”
“是不是教授跟瘸子有关系吗?有人就是长了一张教授脸,你看那街边打铁的、裾锅的、戳驴腚的、杀人抢劫、贩卖妇女儿童的,好多都长了一张国泰民安的教授脸。”
张瘸子微微一笑:“那我就认了,你这样说,我很高兴。”
陈三爷恳切地点点头:“以后就称呼您张老师。”
驮爷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三爷,咱说正事吧?”
陈三爷一伸手:“屋里请。”
驮爷赶忙摇头:“不去了,不去了,屋里油漆味太大,我不想死在这儿。”
陈三爷眨眨眼睛问:“那咱们去哪儿聊?”
“我看这条街上有很多餐馆,不妨订个包间,舒服又私密,我们边吃边聊?”
“好啊!”陈三爷兴奋地说,“只是我最近三大赌场经营不妥,囊中羞涩,街边这些餐馆都是西洋餐厅,不怕您笑话,我已经吃不起了。不如去老城区,喝碗豆腐脑,吃俩油条,我们街边一坐,呼吸新鲜空气,看人来人往,岂不美哉?”
驮爷呵呵一笑:“三爷说笑了,我们这样身份的人,怎么能像贩夫走卒一样坐在马路牙子上吃饭呢?”
陈三爷摇摇头:“嘛身份啊,我本来就是一个街头卖艺的,风餐露宿的日子过多了,我一点都不觉得寒酸,我看我很快就要彻底回归本我了。我也浪了六七年了,辉煌的日子也过了,重新回到街头,接地气,我踏实。”
驮爷哈哈大笑:“三爷啊,悲观了。以三爷的聪明才智、八面玲珑,任何逆境,都能翻身,强者,从不抱怨环境,弱者,只会怨天尤人。”
“哈哈哈哈。”陈三爷豁然大笑,“跟着驮爷学做人,越来越有信心。”
驮爷豪爽说道:“走!我请客,餐厅三爷随便挑!”
“我叔大气!”陈三爷赞叹,“这才是我的好驮叔!”
很快,一行人来到苏菲的餐厅门前。
陈三爷就认准了这家了,大概是想在最后的时刻,多给苏菲增加一点流水。
一进门,苏菲很诧异:“怎么又来了?”
苏菲的意思是你已经没钱了,别总是大吃大喝了,前几天不是刚和村上花子等人吃过嘛。
陈三爷笑道:“北平那边的贵客,我叔来了,今天我叔做东。”
“你叔?Uncle?”
“对。Uncle tuo!”——驮叔叔。
“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你有个叔叔?”苏菲疑惑。
“远亲。唉呀,苏菲,不要啰嗦了,准备豪门盛宴,最大包间,有啥上啥,不怕贵,仓库里有的,都上来。”
苏菲不解地点点头。
陈三爷随即转头对门外大喊:“驮叔、张老师、杨教授、钱教授,进来吧!”
杨五爷和钱六爷一愣,眨眼的工夫,他俩也成教授了。
四人很快走进来,苏菲抬眼一看:“人呢?”
“这不在这儿呢嘛,就是他们四个。”陈三爷指了指四人。
苏菲之所以没看见人,是因为四个人长得太过奇形怪状,门口正好有个牲口贩子赶着牛羊骆驼路过,这四个人夹杂在动物中,在动物的大背景下,看不出是人。
苏菲还以为一只骆驼、一只羊、一只鹅,掉队了,不小心钻入餐厅。
苏菲发现陈三爷和动物的情缘很深,之前就有上古生物霸王龙,春秋时代的硕鼠,亚马逊流域的犀牛,非洲草原的狒狒,东南亚的貘,现在回归本土家禽畜牧业了,牵着骆驼、羊、大鹅进来了。
后面还跟着一个拐杖磨得包浆的瘸子。
从陈三爷身边的动物种类来看,陈三爷的确落寞了,或者说逐渐回归田园生活了。
陈三爷一一为苏菲介绍:“苏菲,这是我叔叔,Uncle tuo。”
驮爷没听懂:“什么驮?”
“驮叔,这是英文,我向苏菲小姐介绍您呢。”
驮爷看着貌美如花、眼睛湛蓝的苏菲,两只肩胛骨立马愉悦地竖起来,伸出皮松肉厚的老手,老眼一眨,微微一笑:“苏菲小姐,您好。”
苏菲不想与他握手,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之前苏菲一直想拓展西域食材,弄点骆驼过来烤,可时运不济,战争起来了,多年前的经营计划也搁浅了,如今看到驮爷,又燃起了她重新创业的欲望。
“这位是杨教授。”陈三爷指了指杨五爷。
杨五爷雪白的山羊胡子仙气飘飘,羊头一阵晃动:“咩……苏菲小姐好。”
苏菲感觉一股羊膻味扑面而来,熏得差点吐了。
其实不是膻味,是狐臭,杨五爷有狐臭,胳肢窝能熏死霸王龙。
老年狐臭,更可怕,像那种香椿放久了,腐烂的味道,更像是马圈里许久不打扫,马粪堆积陈年日久发出的潮湿臭味。
苏菲感觉顶鼻子,不由地咳嗽了两声:“您好。”转头问陈三爷,“哪个大学的教授?”
“北平畜牧大学。”
苏菲都没听说过。
陈三爷笑道:“这位是钱教授。”
钱六爷伸了伸一尺多长的细脖子,如大白鹅般鸣叫一声:“苏菲小姐好。”
苏菲作为经营西餐厅多年的老板,此刻就有一种一把抓住钱六爷的脖子,放入锅中,加热水,把鹅毛褪下来,一刀劈开肚子,把鹅肝取出来,抹上黄油,做一份上等煎鹅肝的冲动。
陈三爷又指了指张瘸子:“最后这位,是张老师。”
张瘸子架着拐,嘿嘿一笑:“苏菲小姐好。”
苏菲看着张瘸子铁皮鼓般的脸颊,锃亮的额头,深深的抬头纹,有点恶心:“行了,进来吧!”
“拿点汽油,苏菲,有汽油吗?”陈三爷问。
“你要汽油干什么?”
“张老师腚上有油漆,汽油可以祛除油漆,拿点汽油擦擦。”
“没有!”苏菲愤怒地甩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