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眨了眨眼睛，心想，你都闹到我面前了，我硬是嘴硬说不知道，你肯定也不信啊。
不过，霍闵生倒是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敏锐，他并非对甘岑的过往一无所有。
孤儿院的欺凌也好，温家的血包也罢，甚至那些躲在病房里，为了像个正常人一样，行走在阳光下，长时间的药物和电击治疗，他通通都知晓。
或许更简单一点，霍闵生知道，但他不在乎。
他在乎什么呢？
他在乎甘岑这张偶尔能从上面回味出与他旧日爱人有七分相似的脸。
商洛双手交叉着撑住下颚，勾了勾嘴角，目光懒洋洋地盯着霍闵生，一脸挑衅:
“不知道啊，他大概得罪了什么人吧，怎么，霍先生要替他报仇还是要打抱不平，冤有头债有主，找错人了吧。”
霍闵生轻笑了两声，冰冷的声线里带着森然的寒意:“甘岑，你以为你选聂亦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你觉得我对你不好，结果他呢，像逗小狗一样丢了两块骨头在地上，你就自尊也不要了，脸面也不要了，疯了一样上赶着去舔他，谁稍微对你好一点，你就立刻摇尾乞怜——”
“你说错了。”商洛抬头，精致的眉眼中是霍闵生从未见过的冰冷。
他白皙修长的指关节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着桌面，声音淡淡的，听不出起伏:“你刚刚说的那些，我只为一个人做过，那就是你。”
“过去两年，让我丢下尊严和脸面，上赶着讨好的人，是你。”
“明知道自己不被当做人看待，却一直执迷不悟，在一遍又一遍的幻想中反复洗脑。”
“因为你从温家的花园里把我从满是碎瓷片中的血泊中救起，错以为你能把我从肮脏淤泥淹没的人生中救起，失去一切自我价值，把自己变作被迫缠绕大树获取养分的藤萝的人，也是你。”
“我不是自甘堕落，误入歧途，而是终于看明白了自己的可悲之处，我不过是不愿意永远做一个影子，活在‘阿羽’这个名字下面而已。”
“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你听得懂就听，假装糊涂听不懂，也无所谓。”
商洛端起红酒杯，仰头，一口灌下去。
从霍闵生的角度，刚好看到他的脖颈拉出的线条犹如紧绷到发颤的弦，易折的弧度，一股脆弱又柔韧的美感。
商洛放下酒杯，平静地与对面的男人四目相对，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这些话，本不应该由他来讲。
可是，最应该说的人，早就在原本的剧情线里，从二十四楼一跃而下，当场毙命，再也说不出话来。
而霍闵生，从来没有给过甘岑开口的机会。
听完这番话，霍闵生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他突然意识到面前的人真的变了，不知从何时起，在自己没发现的地方，甘岑再也不是以前低眉顺目，温吞寡言的样子。
霍闵生盯着对面omega耳朵上的绿宝石耳钉看了两秒，感觉大脑有些眩晕，他突然口不择言道:
“你一直在恨我，恨我把你当做‘阿羽’的替身，如果——我说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只是你呢？”
“你想多了，我对你没有‘恨’这种无意义的情绪。”商洛嘴角微翘，眼底的讥讽一览无余，他淡淡道，“从我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准备放下那一刻起，我对你就没有任何想法和要求。”
“至于你把我当做谁，我不在乎，也不重要了，我是甘岑，永远都是甘岑，也只会是甘岑。”
商洛的话，如同一桶冷水泼下来。
霍闵生堆积一晚上的暴戾情绪，突然冷静下来。
他身体往后靠了靠，望着对面的人，面色有些阴沉，点了根烟，意有所指道:“你不愿意在我这里做别人的影子，那你以为，聂亦知道你的过往之后，真的能毫无芥蒂地跟你在一起？”
“他现在或许爱你，但当有一天，激情褪去，午夜梦回，你能确保他永远后悔吗，你们不会争吵，不会互相扯开伤疤，闹到面目可憎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商洛这下是真的有点想笑了。
他盯着霍闵生的脸，眉梢轻挑，语气悠悠:“我和我男朋友未来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
“——况且，我的未来如何，跟你有关系吗？”
霍闵生强压下心底的愤怒，咬了咬牙道:“你不要不识好歹，你毕竟曾经是我的人，我不想看着你下场凄凉。”
“你自己也说了，是曾经，所以，请不要继续自作多情了，我们两个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商洛干脆利落丢下这句话，就起身离开了宴会角落，他懒得再继续跟他掰扯。
霍闵生选择私下来跟他讲这一大堆废话，而没有用其他手段。
就说明，至少在明面上，他忌惮聂家的势力，忌惮聂亦这个人，不敢胡来，也不敢撕破脸。
想了想他刚刚说的话，商洛真的觉得有点恶心。
他想起上辈子自己还是演员的时候，演各路狗血强制爱，男主羞辱女主的时候，总会用一句经典名言“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霍闵生现在的行为不过如是，失去了深爱的人，就在与爱人相似的皮囊上寄托感情。
结果搞到最后，估计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喜欢的是什么。
兜兜转转，折腾好几年，最后搞得爱也不纯粹，恨也不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