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连声一看他的眼珠咕溜溜地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手中的扇子毫不意外地敲上他的额头，挑了挑眉道。
“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越陵云那时一心练剑，对那蝶妖没有一丝多余的心思，伤好之后就离开了月影海。”
商洛不信，这两人要是真这么清白，又怎么会为了她一副要提剑杀了自己的模样。
云岚垂眸，继续道:“他离开的时候，为了感谢那只蝶妖，将自己的血灌注在一枚玉符之中送给了她，那玉符能在关键时刻保命。”
“后来呢？”商洛听的兴致勃勃。
“……后来，越陵云某天雷打不动在竹海里练剑的时候，忽然感应到了那枚玉符震动，血腥之气，相隔千里，依旧传入到了他的识海之中。”
“那只蝶妖出了意外，被人虐杀，命悬一线。”
“他想下山去救她，但栖云仙山有迷宫大阵，弟子非命诏不得随意下山，等他好不容易从迷宫大阵闯出去，找到那只蝶妖时……她已经死了，不仅死了，还被人挖去内丹，砍断翅膀，残魂投入丹炉之中炼成了法器。”
商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即使是当故事听，这个结局也相当惨烈了。
他低头稍一思考，便猜到了大概:“是因为越师兄留下的那枚玉符吗？”
云岚眉头微蹙，眼底有一瞬间的诧异。
似乎是惊讶于陆云舟敏锐的直觉。
她点了点头，道:“原本她刚化成人形灵力低微，又常年生活在月影海，本不会引人注意，但她救了越陵云，朝夕相处，身上不可避免沾染上了他的气息，又带着那道灌注了他灵气和鲜血的玉符。”
“最终引来的不怀好意之人，逼她交出玉符，她不愿意，就被挖出内丹遭到残酷的虐杀。”
“越陵云留下的那道玉符保留了她的魂魄和最后一缕生机，却被人拿来投入丹炉之中，硬生生把她的残魂连同玉符一起炼成了杀人的法器。”
商洛感觉自己的后背突然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下意识地抓住了身旁的阿九的手腕，他立刻反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摩挲了两下，似乎在说，我在。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那只蝶妖懵懵懂懂修炼成人形，什么都不懂，只是出于好心救了一个人，结果换来的结局竟然是挖心剖丹，被投入丹炉炼成法器的结局。
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听到这个结局都觉得心惊。
那身处其中，甚至某种意义上，一手造成那只无辜蝶妖惨烈结局的越陵云，又会是什么感受呢？
霁连声接着云岚的叙述讲了下去，主动替他解答了这个疑惑。
当年越陵云了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手持青霜剑，杀了所有参与虐杀过蝶妖和用她魂魄炼丹做法器的人。
他从丹炉中抢回了那枚玉符，挖出自己的心头血，用聚魂灯保住了那只蝶妖最后半缕残魂。
然后回师门请罪，自请下山，一边除妖伏魔，替人降服各处作乱的邪祟，一边四处寻找复活那只蝶妖的办法。
从昆仑山到蓬莱仙岛，从神农秘境到混沌太虚，那几年他几乎走遍了大半个世界。
最后真的让他找到了办法，让那只蝶妖重新修炼成人形，不过前尘往事尽忘，变成了痴傻之人。
商洛眨了眨眼睛，真情实感地提问:“那这里面，究竟关我什么事呢？”
非常感人的一段凄美爱情故事，虽中途有波折，但结局最终还是完美的，毕竟男女主都happy ending了！！
云岚抬眼看了他一眼道:“栖云仙山不允许妖的存在，越陵云寻衅杀人私藏蝶妖的行为本就触犯门规，他为了那只蝶妖，屡屡犯禁造下杀孽。”
“而他被逐出无相峰前，你和他最是亲近，你见他被一只蝶妖搞得差点走火入魔，偷偷私下把那只蝶妖抓来，告到了刑惩院，越陵云承担了所有罪责，受重刑然后被罚去了思过涯。”
商洛闻言，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这个人妖殊途的凄美爱情故事中扮演了什么恶心人的“反派”角色。
他此刻，真的很想给哐哐给自己来两巴掌。
人间小情侣好好的，陆云舟你说你这是干的什么事哇！！
云岚用词估计还是保守了，按照刚刚随机掉落的碎片记忆。
陆云舟在越陵云面前那扭扭捏捏的样子，肯定不止是“亲近”那么简单，他绝逼在心底暗戳戳地暗恋过越陵云。
他现在完全理解越陵云为啥发现银蝶失踪后提剑来找自己的原因了，感情是因为他有犯罪前科啊！！
商洛面色扭曲，艰难沉默了半晌，才道:“所以我爹就因为这个把他赶出了无相峰？”
云岚点了点头，“师尊念在他诚心悔过又在台阶上跪了三天三夜的份上，最终也只是把他赶出了无相峰，让他留在了栖云仙山，长老们惜才，没有大肆宣扬他犯下的错，所以除开少数几个知情人，大部分弟子都不了解其中缘由。”
商洛一把握住眼睛，痛苦的哀嚎道:“都怪我，是我对不起越师兄，如果我当年不告秘就好了……”
云岚皱眉:“这关你什么事，人妖殊途，况且是修真之人，越陵云因为一只蝶妖乱了道心，自毁根基，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商洛嘴角抽了抽。
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住了向师姐科普“种族平等”这个在目前修真世界略显惊世骇俗的观念。
说起来，那只蝶妖怪可怜的。
可怜就算了，这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原身陆云舟曾做过的孽，商洛感觉自己头更痛了。
商洛一路上都显得神思恍惚，等到无相峰，立刻一头扎进了卧室，开始仔细研究起自己书桌上那些艰难晦涩的藏书。
阿九半蹲在他面前，用杯子倒了热水递到他嘴边，见他喝了，又仔细替他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水渍。
见他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书本，沉默了两秒，轻声安慰道:“别急，这不是你的错。”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商洛立马就听出了阿九这是在安慰他关于银蝶和越陵云的事情。
他有些震惊地抬头，没想到云岚和霁连声不理解自己的愧疚，反而阿九明白。
从前他惫懒度日，成日上课只知道看话本吃零食混日子。
可今天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意识到提高自己修为的重要性。
而且，他心底隐隐有些不安，陆云舟的记忆不完全，他真的害怕银蝶的失踪和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