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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稷看着她,唇角的弧度有些讽意。

“他是谁,作为他的妻主,你不知道么?”

她实在是看不顺眼这个顾凉。

就这样平平无奇的俗人是如何能配得上她的小师弟?

“我想知道他的过去,那些……我并未参与过的过去。”

天稷冷笑,“我为什么又要告诉你?”

顾凉缓缓抬眸,慢悠悠的看向天稷,唇畔染上些许冷峭的笑意。

“你不是会算么?

那你可以算一下——如果你不告诉我,会有什么后果?”

她的眸色冷淡,半阖的眸子透露着一抹浅淡的危险气息,连威胁也极为冷静。

天稷不自觉抿起唇。

无疑,顾凉是个温和优雅的人。

冷淡疏离是她的底色,举手投足间都是世家礼仪教养过的端庄和克制。

可是。

这样的眼神。

却似乎让她窥见了埋在这温和表面下的阴暗和歇斯底里。

——她会不择手段,哪怕是玉石俱焚。

天稷蹙眉,问道,“你确定要知道?即便是,打破你现有的平静,卷入另外一股你可能根本无法承受的旋涡里。”

顾凉淡声道,“如果,你可以算,那你应该明白我对他,有多么不计后果。

大婚那日起誓,我字字真心,句句实言。”

这本就是一场豪赌。

顾凉不喜欢输的感觉,所以她只能选择赢。

天稷不言。

她握着拂尘掐指轻算,神色越来越黯然。

半晌后,她才说道,“也罢,你们之间的羁绊纠缠之深,即便是我,也解不清楚。”

天稷又看了她一眼。

“想听故事,不给杯茶喝么?”

顾凉引着她到书房里坐下,亲自泡了杯茶递过去,淡声道,“可以了么。”

天稷抿了一口,才缓缓说道,“星其实是我的小师弟,跟我一样,都是被遗弃的孤儿。”

“星?”

……原来,这才是他的名字。

天稷眼眸微垂,无奈的低笑一声。

“是,这是他之前的道号,可他已经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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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稷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原本的名字了。

但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因为身体瘦小,还经常得病,干不了农活,又花了家里很多钱治病。

跟能干的姐姐们不一样,她在村子里是狗都嫌。

母亲说实在养不起这个孩子了,于是她被卖到了牙行。

牙行跟家里不一样,吃不饱穿不暖,牙婆不管她身体怎么样,每天都支使她们没日没夜的干脏活、累活。

许是锻炼得多了,她渐渐的生病也少了。

也或许,是因为她开始明白,如果真的病死了,可能也无人会在意。

她在牙行待的第三年,遇到了星。

星被卖过来的时候,衣衫整洁,肤色白皙,脸上都是天真的笑靥,看起来就是个极漂亮的小男孩。

天稷觉得他跟别的孩子都不一样。

他的眼睛纯净清澈,像山林间柔和清冽的风,即便是被牙婆打骂也不吵不闹,笑意依旧明媚盎然。

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眼睛了。

夜深人静时,他总喜欢安静的蹲在墙角,抱着膝盖,抬头看着夜空。

天稷见过好几次,终于忍不住和他搭话。

“你为什么总盯着天上看?”

星托着腮,一双美丽的眼睛弯得像月牙儿,“因为天上有很多星星。”

天稷抬头看去,夜幕下的几粒碎光,还不如碗里的白米饭实在,“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呀?”

“有,它们每天的光都不一样,有的星星在黯去,有的星星慢慢变亮,很有意思的。”

天稷看不懂。

“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干活,你身上的伤都还没好,要还干不完,牙婆又要打你怎么办?”

“……明天她应该不会打我了。”

“你怎么知道,那个凶婆子整天发疯,谁都打。”

天稷偷偷递给他一盒药膏,“这是城西的王寡夫给我的,你省着着用。”

星接过药膏,“谢谢你。”

天稷叹气,“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星抬眸,笑意明艳,“快了,会有人带我们离开的。”

天稷不知道星说的是什么意思,只以为是无心之言。

直到后来。

她们俩被牙婆带到了一个穿着白袍、戴着帷帽的男人面前。

那人嗓音温和,问了八字,星说记不清了。

男人笑了笑,说没关系,他大概也知道。

牙婆对那个男子很是敬畏,这让天稷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对夫郎动辄打骂的牙婆,还会这么小心翼翼的对待一个看起来很瘦弱的男子?

“也不知你俩是走了什么大运,贵人说你们根骨不错,可以习道法,此后你们就跟着他吧。”

牙婆掂着钱袋,让人把她和星拾掇干净,一起打包送上了马车。

天稷在那天才知道,那个白袍男子是天机楼的楼主,北辰。

天机楼啊。

那是江湖上最神秘莫测的门派,听闻门派里的修行者都是世外高人。

天稷激动又害怕,看着安静乖巧坐在角落的星,问道,“你不害怕吗?”

星摇了摇头,眸光明亮得像是那夜的辰星。

“不怕呀,师父说以后我们都不会挨饿了。”

“师父?”

天稷有些诧异。

“就是楼主呀,他说想收我当他的徒弟,让我喊他师父。”

天稷抱着膝盖,头有些颓丧的耷在膝上,闷闷道,“……哦。”

那为什么没有让她喊师父。

是她又被嫌弃了吗?

“你也想喊他师父是吗?”星疑惑的歪了头,“……我知道了。”

天稷还在难过着,就见星走下马车又跑了回来,戳了戳她的肩,“师姐,师父说他也会收你当徒弟。”

“……真的吗?”

年少时还不懂怎么隐藏情绪,她的难过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只记得当时开心的喊了星一晚上的师弟,后面对方都不想回她了。

而她也记得,星那晚上只喊了她一句师姐。

就是最初那一句。

师父很喜欢星。

在赐道号的那天,师父就说过,星以后将会是天机楼唯一的司官。

司官可观星测象、占卜推理、窥视天机,是这世间的最高预测之术,也是修道者公认的实力最强者。

而她的道号叫天稷,师父想让她学习如何推测风象,卜农桑之雨。

星很聪慧。

他所学的道术,几乎是立竿见影,完成度总是比别人高出一大截。

天稷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她努努力也能追上,可见到星日益展现出来的能力,她才意识到。

有一些东西,即便是时间,也无能为力。

那就是天赋。

星八岁便可占星,十二岁便能卜雨测风象,十四岁习得奇门法阵,十六岁便可窥天命。

他的天赋,正如他的道号一般,让她们即便费尽心机想要追赶,也遥不可及,因为高悬于天际。

师父也说,星的修为,远在他之上。

而她,自小只学测风象这一术的她,直到二十岁了才堪堪摸到了几分卜雨的壁垒。

那一瞬,她才深刻的明白到,星与她们都是不同的。

他是天机楼最耀眼的存在。

高不可攀。

所有人都艳羡他。

因为实力悬殊太大,所以连嫉妒的心都生不起,生怕那点龌龊的心思,不小心玷污了这朵高岭之花。

她原本以为会一直如此下去。

星之后会成为少楼主,然后接过师父的重担,缔造天机楼,成为江湖上的一个传奇。

可她错了。

有一次,她被师父派去一处偏远的地方,为那边的百姓祈雨。

回来之后,就听到师父死了的消息。

师父怎么会死呢?

她不敢相信。

直到她看见了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师父,只觉天都震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