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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凉先是一愣,然后缓缓蹙眉,握住青岚的手腕,难以置信的直视着他的眼睛。

“阿岚……你说什么?”

青岚敛眸,黯然的笑了笑,缓缓说道,“……或许,是我感觉错了。”

他身上有幽冥缚,所以那日在黑木林的绝壁之下,仅凭他能支配的这点微末道行,很难一次便让他和妻主顺利进去。

可偏偏……

他们就这么顺利进去了。

他想了很久,或许只有一个解释。

……那个地方,有妻主的血亲,甚至被起阵者用以做阵眼,所以阵法并不排斥她的进入。

可若是江府二十三人,真的死在黑木林,死在那个黑暗阴森的洞穴,甚至灵魂血肉骸骨都被囚禁在阵法里,作为镇压恶魂的养料,几十年不得轮回……

对于江晏,对于妻主来说。

未免太过残忍。

他该怎么开口?

……根本说不出口。

顾凉看着他的眼神,她明白青岚并没有感觉错,并且,他几乎是能够准确的断定。

江家的那些人,全部葬身于黑木林。

她也曾怀疑过。

江家是云州首屈一指的富庶人家,良田商铺无数,却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犯了事,城守便下令要把江家全口诛杀。

这在当时必定是能引起全城轰动的灭门惨案,可是,衙门的卷宗甚至都没有详尽的记载,反而是含糊略过,坊间百姓也都讳莫如深,几乎没有传言。

这些细节,的确处处透着诡异。

除非,一开始就是凭空捏造脏污的罪名。

因为栽赃嫁祸,甚至来不及把证据链补全,所以要让她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顾凉微微蹙眉,这样的手段,她曾在原书里见过一次。

女主李云霁,就是这么对顾家的。

可江家出事是在二十多年前,那会李云霁估计还是个不成事的小屁孩,更遑论用这种心计害人。

顾凉只能先暂时压下疑虑。

只希望华二能从江淞那边问出些什么。

不过,即便如今证据不足,但她也隐隐有种猜测,黑木林里藏着的那个矿洞。

似乎跟宫里的皇储脱不开关系。

那么,矿洞的主人。

会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迫切的想求娶西周小皇子的李云霁吗?

\/\/

京都。

玄武大街两旁店肆林立,宽敞的街道上客似云来,车马不停。

华一华二提前一日便同顾凉几人分别,带着还在昏迷的猎户和云州查到的一堆线索提前回京,找李景霂复命去了。

顾凉自然是乐见其成。

甚至让她俩也把她的那一part都跟李景霂提上一嘴,免得到时候她还要再补充一大堆。

顾家的两辆马车堪堪停在顾府门前。

顾凉刚扶了青岚下来,还没完全站稳,就见凌寒从一旁走来,仍旧是那张冷酷得仿佛别人欠了她一屁股债的臭脸。

“顾君,宫里有请,劳烦随我走一趟。”

俨然一个冰冷无情的传声筒。

顾凉:“……”

都是聊过几句的老交情了,还要摆这种谱给旁人看吗?

“凌大人。”

顾凉朝她行了一礼,淡声解释道,“我方随家人进城,还未梳洗,恐讨了贵人的嫌,不若待我梳洗后,再随大人进宫,如何?”

好歹也让她洗把脸吧。

几日未得安眠。

她这满脸都写着四个字:“不太干净”。

实在有碍观瞻。

凌寒冷着脸道,“奉劝顾君一句,立时进宫,形势瞬息万变,怠慢不得。”

顾凉蹙了蹙眉。

凌寒如此提醒,难不成真是有什么要紧的大事?

可她一介学子,又是安善良民,哪来的什么要紧大事……

哦,是有一件。

想起来曾经有人针对她埋的某个雷,顾凉微抿起唇,应道,“好。”

“妻主……”

青岚瞧见顾凉准备过去另一辆马车,追了过来,柔声说道,“妻主不必太过忧虑,若我方固若金汤,对方自然一触即溃。”

他又略压低了声音,提醒道,“明日便是放榜之日。”

顾凉安抚性的握住他的手,温和一笑,“我明白,阿岚在家等我便好。”

这可能就是原书里“炮灰”的待遇吧。

每次放榜前后都要搞点事出来,就不能安安生生让她走完科举之路。

她倒要看看,这回来找她茬的,又是个什么成份。

青岚站在原地,目送着接顾凉进宫的马车缓缓走远,眼睫轻垂。

回到京都后。

……那种不安感,似乎更强烈了。

这是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而出,随之带来的,是许多人的命运都卷在了一起。

有人得生,有人向死。

“咦,乖女呢?”

从云州回京都的这些日子,顾凉没怎么睡,江晏倒是安稳的睡了一路。

绿映瞧他睡得香,也没敢扰醒他。

是以,等到他下马车后,就只瞧见青岚的身影,自家乖女不翼而飞。

“爹爹,妻主进宫了,我们先进去休整,想必宫门落锁前,她便回来了。”

“进宫?”江晏诧异道,“这不是刚回到家么,便如此匆忙?”

青岚笑了笑,“嗯,方才鸾卫凌寒凌大人亲自来邀请,想必是宫里的贵人有要事相商,故而也等不及妻主梳洗了。”

江晏只觉奇怪。

但见青岚这淡定平静的模样,想必也只是无关要紧的日常叙话吧。

虽然在他的印象里,自家妻主为官几十载,鲜少有过被鸾卫请进宫的经历。

而乖女还没正式被聘,这鸾卫倒是几次三番来喊她进去。

罢了。

妻主是妻主,乖女是乖女。

他乖女可是被文曲星关照——

“啊——糟了!”

江晏脸色倏然一白。

“爹爹,怎么了?”

江晏抓住青岚的衣袖,露出一个悲痛万分的表情,“我们去云州多久了?”

青岚扶着他,轻轻开口,“二十日?”

“二十日!”

一整个大完蛋。

江晏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急赤白咧的走进顾府,嘴里还嚷嚷着。

“我得快点去给几位圣人上香,今晚高低得跪它个一整宿,若非如此……圣人怕是要将我乖女忘到哪个犄角旮旯了,至少也要诚意诚意的插个队。”

二十日啊!

他整整怠慢了二十日啊!

造孽啊,哪家文曲星还记得他乖女啊!

青岚:“……”

他唇角微弯,似是无奈的叹了叹,跟在江晏身后,不急不缓的走了进去。

爹爹难道不知道么?

妻主原本就足够厉害了。

哪还需要祖师爷“特地”关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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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

顾凉跪在门外,等到小半刻钟,跪到她膝盖隐隐作痛的时候,才听到内侍官的传唤。

“陛下有旨,传举人顾凉觐见。”

顾凉眸色微顿,缓缓起身见礼,然后缓步走进殿内。

有这等半天的功夫,她已经洗完脸了。

所以鸾卫就是一根筋,不知变通。

顾凉目不斜视的行至一侧,眸光下敛,对着端坐在正前方的李元贞恭敬的行了一礼。

“学生顾凉,拜见陛下。”

“起来吧。”

李元贞看着神色淡然不急不躁的顾凉,轻轻勾唇,“知道孤为何唤你来此么?”

“学生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顾凉,你是孤钦定的解元,也是本次会试主考官推举的会元。

只是,有书生跪在宫门外,言说你在科举中屡次舞弊,抄袭她的文章,抢走原本应是她的功名。

她出身寒门,家境微末,一连在宫门外跪了十日,只为讨要个说法,路过的百姓们见状,都群情激愤、意不能平,滔天的民意想让朝廷彻查此事。

……对此,你可有解释?”

顾凉微微蹙眉。

这熟悉的道德绑架的套路。

一个是出身寒门的学子,一个是五品……不,四品武将的嫡女。

想必这个举报她的书生,身世凄惨、境遇低落、自带虐点,光这配置都足够让人生起同情心了。

自然更偏信了她的说辞。

不论如何,对方泼在她身上的脏水一旦落实,不管她真的舞弊与否,都会变成既定事实。

毁掉她的名声,才是那些人真正的目的。

“陛下,不知那位苦主说的是哪一篇?”

李元贞瞥了一旁的楚玉一眼,对方会意,出声道,“你此次的策论文章《浅析农本经济背景下,大乾新政之利弊得失》。”

顾凉了然。

难怪她先前总觉得答这科时,一直有同考官来她的号房蹲守。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她勾了勾唇,淡声道,“陛下,学生请求,与那位苦主当面对峙,若是可以,学生的论台,想设在宫门之外。”

既然对方想要以弱凌强,站在舆论顶端栽污她。

那她也得让她们试试,被舆论反噬的滋味,是不是也烧心得很。

卖惨?

魏蓉最好祈祷,她找来的那个人,最好是没有任何污点,白玉无瑕如圣人一般。

否则被反噬时。

那个人在百姓面前所树立的一切人设,都将轰然倒塌,甚至会成为她永远洗不白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