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团小黑影往外跑,姜岁抬脚就跟了上去。
黑灯瞎火的,这孩子胆子还真大。
姜岁以为他是去找葛淮,没成想这孩子往山上跑。
她不由加快了步伐,追上去将人拦了下来,“你胆肥了,大晚上往山上跑。”
刚抱住人,姜岁的脖颈间就传来一股热流,她心下一窒。
小孩子哭了,还哭得无声无息。
姜岁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不由放轻语气道,“哭啥,你哥一会儿就回来了。”
“真的吗?”一开口,葛准就带上了哭腔。
“阿姨什么时候骗过你?明天你们就要去省城过好日子了,到时候可别忘了阿姨。”
“省城?”
葛准不信,那可是比这地方更大的好地方,像他这样的人咋能去省城?
“阿姨你别看我年纪小就好骗,我哥……他一定是被抓了。早知道我就是被打死,也不该跟他回来的。
呜呜……我该死,我死了就好了,我是个野种唔……”
姜岁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别胡说,这都是大人的错,跟你没有关系。
阿准,别人轻视你,你可不能轻视自己。你是人,谁都不能剥夺你活着的权利。
未来怎么样,取决于你想做个什么样的人,跟你是谁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葛准没说话,呜咽声传了出来。
“我说这些你可能听不懂,但那两个字以后不要再说了。”
姜岁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等去了省城,你要大大方方告诉所有人,你叫葛准。
有哥哥,有岁岁阿姨,迟叔叔和宁宝,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你以后还会有朋友。”
“我……我真的能去省城?”葛准还是不太相信。
那可是大城市,他何德何能,能去到那里。
“当然啦,你哥要去那边工作,不带着你还能带谁去?”
小小年纪尽胡思乱想,姜岁揉了揉他的脑袋,直接把他的头发揉成了鸡窝。
“以后别想七想八的,有啥事要跟大人说,天塌下来有大人顶着。
你个小屁孩操这么多心,小心长不高,以后见了宁宝还得叫姐姐。”
“才不会!”葛淮抬起头,不屈得看着她,脸上还挂着泪珠。
哟,终于舍得抬起头了,姜岁不免觉得好笑。
男孩子的胜负欲就是这么强。
“那可说不定,我家宁宝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啥都不想,一天天长得可快了。”
葛准反驳,“她还拉粑粑,臭死了。”
听到他嫌弃自家闺女拉臭臭,姜岁反倒笑得很大声,“哈哈,她这年纪正常啦,你小时候也这样过。”
“我……我才没有。”
葛准这话说得理不直气也不壮。
虽然他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但姥姥家的表弟、表妹都是从小奶娃一点点长大,他可是亲眼所见的。
葛准晃了晃脑袋,这些人和事他不该想的,他们也不值得自己想。
他还要长高高, 将来一定比宁宝高。
姜岁直接把他抱回了家,刚坐上餐桌,门外就传了动静,葛准立马滑下凳子跑了出去。
这速度快得姜岁只看到了他的后脑勺,“可算是把人盼回来了。”
“哥哥,我们真的要去省城吗?”葛准稚嫩的声音传了过来。
“什么省城?”
听到葛淮疑惑的声音,姜岁就对上了葛准控诉的小眼神,仿佛在说她是个骗子。
她赶紧道,“省机械厂那边有个工作名额,明天你就带着阿准过去报到。”
“岁姐,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随便使唤。”
葛淮知道她费心了,城里大批青年都下乡了,现在的工作名额可不好弄。
“废话少说,洗手吃饭吧。”姜岁催促道。
“非得明天去吗?”
何大妮一家他还没收拾。
迟聿在一旁坐下道,“迟则生变,你还有啥事没办,交给我们就行了。”
“老田家那些狗东西,没少吸葛通远的血,如今还想恩将仇报,自然得从哪儿来滚回哪里去。”
葛淮本来就讨厌他们,如今更是对他们深恶痛绝。
脚上的泥还没洗干净就忘了本,还妄想要他的工作,这样的吸血虫就该被打回原形。
姜岁挑眉,“你回来这么晚跟他们家有关系?”
何大妮倒霉,她还是挺喜闻乐见的。
“嗯……”见阿准眸光亮晶晶看着自己,葛淮将话咽了回去,“先吃饭。”
有些事儿阿准不能知道,会脏了他的耳朵。
兴趣都被钓上来了,结果就这!
姜岁失望不已,不过想到桌上还有孩子在,她只能悻悻闭嘴。
阿准还小,大人有些行事手段他不适合听。
好在孩子好打发,阿准洗漱完就被哄着去睡了,三个大人就凑一块儿嘀咕了起来。
“啊?”
“咦,太恶心了。”
“真是一家烂人,一脉相承,你算是歹竹出好笋了。”
听了葛淮的叙述,姜岁给出了适时的反馈,就跟捧哏似的。
她是真没想到葛淮跟老田家有这样渊源,按血缘关系来说,他们才是血脉至亲。
葛通远曾是老田家最小的儿子,只不过被抱养到了葛家。
葛家父母都是老师,被打成了臭老九,还是葛通远举报的。
他为了保全自己还认回了田家爹娘,这也是他的把柄,因此成为了田家血包。
田家兄弟都是靠他拉拔成为了工人,何大妮甚至为了抓牢葛通远,搭上亲妹诬陷他。
醉酒的葛通远即便知道自己没有碰何塞花,可被何家人堵在房间里,有嘴也说不清,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他为了往上爬已经牺牲太多了,不过是一个女人,他觉得自己能够掌控。
可惜一切还是偏离了他的预期,他的顶头上司看上了初入他家的年轻姑娘。
为了讨好上司,他将何塞花迷晕送上了领导的床,一次又一次,甚至还养起了他们的孩子。
这些都是葛通远倒台后告诉他,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从未碰过何塞花,没有对不起他的妈妈。
可葛淮忘不了葛通远将何塞花带回家时,病床上母亲眼底的绝望。
更忘不了何塞花与领导在隔壁房间颠鸾倒凤,喘息交织时,他的妈妈含恨而终。
哪怕那时候是她误会了,可葛通远一点都不无辜,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他。
葛淮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葛通远,尤其是西北之行他还得知了爷奶的死讯。
这些年他邮寄的东西从未到过他们手里,因为他们早在被下放的第二年就身体熬不住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