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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的更大了。

纷纷暮雪下辕门,烈烈军旗冻不翻。

西城门口,董平身后那杆死军大旗仍然坚挺的伫立着,他的身边早已空无一人,跟随他断后的死军将士都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夜雪之中,他的脚下踩着无数镇北军的尸骨,一层一层又一层,将他高高顶起。

此时,镇北军的攻击依旧没有停止,一个接一个的镇北军士兵攻上尸台,又倒了下去。

董平沙哑的声音在西城门下不断的回荡着:“骁勇不失少年狂,拼将千骑卷平岗,争杀血染黑发赤,横刀立马再提枪。”

这首诗是杨柳写给隋唐的,但又不仅仅是写给隋唐的,董平觉得这更像是写给死军每一个人的。

手中长枪依旧如龙,只是这龙多少有些疲惫,但再疲倦的龙,也仍是牙口锋利,噬人心魂,至少此刻的镇北军就在这龙口中无人生还。

杨柳让这首诗带了杀气,董平便为这首诗染上血色,他一遍又一遍的吟诵着,每一个字下都会多几条镇北军士兵的性命。

只是人力终有竟时,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来呀!”董平奋力发出了最后一次嘶吼。

“都退下吧。”北宫虎粗犷的声音紧接着响起,镇北军的士兵心中也终于是松了口气,缓缓的向后退去。

董平艰难的抬起头来,鲜血顺着额头一点一滴的流下,染红了双眼,透过这层血色,他看到正在缓缓后退的镇北军,也看到正在从马上一跃而下的北宫虎。

他的嘴边扯起一道嘲讽的笑容,他想告诉北宫虎,堂堂镇北军也不过如此,他想告诉北宫虎,有他在,谁也休想跨过这道城门,只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董平艰难的靠在竖在身后的死字旗上,用长枪固定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累了,真的很累了,他的眼神开始涣散,脑海中一页页画面不断的闪过。

夕阳下与顾诚、隋唐并肩而立、夏夜星空下三人的促膝长谈,他想要陪着他们一直走下去,看看隋唐说的那个清平世界是否存在,他也想陪着顾诚,再回炎州,看看那个令顾诚念念不忘的姑娘是何模样。

他还想自己的兄长,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

此时,远方的长街上似有马蹄声响起,他努力睁大了眼睛,马上的身影怎的那般熟悉?

黑暗袭来,盖住了那层血色,董平的头猛然低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

董平用镇北军的累累尸骨立起了他的威名,他的神话,北宫虎也给予了这个对手最高的敬意,只是可惜如此英雄再也没有机会共饮一杯酒了。

北宫虎叹了口气,从马鞍上缓缓抽出长刀,正欲上前,却听见身后长街马蹄响,转头望去,原来是暴鸢和董安到了。

“老虎你怎么回事?对方有多少人?你怎么还没有拿下。”马蹄声渐近,暴鸢炸雷一般的声音也随即响起。

北宫虎闻言苦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城门下伫立的董平,只见此刻他后靠死军大旗,身前长枪直直刺在脚下镇北军士兵的尸体上,已是没了动静,漫天大雪下,竟似一座难以逾越的丰碑。

“北宫,此人是谁?竟如此骁勇?”董安厚重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显然,打马来到近前的两人都已经看到了伫立在镇北军尸骨上的董平。

“隋唐麾下悍将,死军第二曲曲帅董平。”北宫虎敬佩的看了董平一眼,郑重的说道。

哪知他话刚说完,董安的马突然人立而起,马腿打滑,竟险些将董安从马上掀下来。

这突然的变故,也让北宫虎和暴鸢一脸惊诧。

“董安,马术不行啊,要不回家再练练。”眼见董安差点摔下马来,暴鸢忍不住讥笑道。

“你说谁?他叫什么名字?”董安失声叫道,此时他一脸的震惊,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丝丝的恐惧。

“隋唐麾下悍将,死军第二曲曲帅董平。”北宫虎不明所以,但还是重复了一遍,董安为人稳重谦和,素来与人交好,不比暴鸢、隗嚣。一个嗜杀成性、一个脾气暴躁,所以北宫虎也更愿意和董安相处。

等到北宫虎说完,却见董安整个人已经愣住了,他的头仿佛被什么卡住了一般,一点一点从北宫虎的脸上移到董平的方向,他的手在剧烈颤抖,脸上的惊恐在一点点的放大,一时之间,西城门下寂静的有些诡异,以至于让北宫虎觉得似乎过去了好长好长时间。

“哇,董平叔叔、董平叔叔。”洛冰的哭声打破了寂静,她奋力的挣扎也惊醒了痴呆中的董安。

只见他突然从马上一跃而下,疯了一般的向着董平的位置跑去。

北宫虎想要阻拦却下意识的停了下来,毕竟他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暴鸢也难得安静了下来,董安的表现明显不正常,他没有触霉头的习惯。

“董平、董平。”只见董安连滚带爬的扑倒尸台上,不断的用手擦拭着董平脸上白色的雪沫,等到董平的面容全部露出来,董安明显呆滞了一下,然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从他的嘴里发出:“董平。”

“董平叔叔,董平叔叔。”被董安带下马来的洛冰,也哭着向董平爬去,小小的身子艰难的爬上尸台,用沾满鲜血的双手紧紧扯住董平的裤脚。

今夜从梦中惊醒,一路的逃亡,一路的厮杀,终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这个人就是董平叔叔,可董平叔叔却已经变的和娘亲一样了。

“哇,娘亲不要洛冰了,你也不要洛冰了么?”随着董安和洛冰的拉扯,伫立着的董平终于轰然倒下。

此时的他不知何时早已气绝身亡,是北宫虎喝退镇北军的那一刻,还是董安打马而来的那一刻。

“董平?”北宫虎轻声念道。

“董安?”暴鸢炸雷般的声音也瞬间低沉了下来。

这一刻他们仿佛明白了。

造化弄人,董平从乐浪郡千里而来,就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兄长,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死在了即将见到兄长的最后一刻。

好在他已经死了,不然,他该如何面对与董安的相见呢?

然而这样的打击,对董安来说,更是痛彻心扉。

父母早亡,只剩下自己兄弟二人相依为命,一本枪谱,一个破烂的家就是他们的全部。

直到三年前,自己从军入伍,本来是想要用手中的长枪为自己也为董平博一个好的前程。

后来,自己机缘巧合被月东来相中,提拔为肃慎军师帅,每每午夜梦回,他都能想象董平看到自己麾下万骑呼啸、甲胄威武明亮时的欣喜,却不曾想再见董平会是如此的局面。

他无法原谅自己,与其说是镇北军杀死了董平,不如说是他亲手杀死了董平,杀死了他唯一的弟弟,他董安,再也没有弟弟了,那个谦和有礼,待他如兄如父的弟弟,没了。

“啊!”剧烈的痛苦撕扯着董安的心,他紧紧抱着董平的头颅,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像一头受伤的孤狼。

大雪无垠,掩盖着杀戮、掩盖着鲜血,却掩盖不住这人间兄弟手足生离死别的痛楚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