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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城门不远处,有一处荷塘,是他们进宿城的第一天就发现的。

刚好是秋季,莲藕丰收的季节,昨日才得了空闲的几个炊家子挖了不少莲藕出来。趁着新鲜,邹明便决定试试祝禾食谱中的腊肉莲藕荷叶饭。

腊肉是一得知将有战事时,就早早猎了好几头野猪制好的,备得很足。战时碗筷不便,用荷叶包饭不仅省了厨具,还别有清幽香味。

加上步骤简单,食材现成,又刚好有生火做饭的条件,可以说是很完美了。

祝瑾禾一到伙房,就闻到了荷叶饭独特的香气,暗暗责备了自己的瞎操心。

火头军中多得是经验丰富的大厨,又有邹军长在,得了食谱,怎么可能做不出好吃的来?

邹明一见到他,便领着他坐下,给他面前摆上一份:“你尝尝看,可还有什么要改进之处。”

祝瑾禾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闻着这香味儿就知道,肯定是您亲自掌勺,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自然比我做的还要好。”

咽下一口香喷喷的带着大肉块的米饭,她又抬起头来,咋咋呼呼地道:“哎呀,怎么会有在伙房里只负责吃的炊家子呀,我可真是太幸福了!”

四周围的人都被他这一番表演弄得哭笑不得,齐齐打趣他。

晚了一步走进来的苏言看到此番情景,心头有些热热的,这大概就是那人所说的幸福吧。

虽然何老说暂时不需要她到医帐中帮忙,但近来每日待在那里的祝瑾禾明白,即便没有新增太多伤员,医帐也不可能是不忙碌的。

所以吃过香喷喷的荷叶饭,她就和苏言一同回医帐听吩咐去了。

何老见他过来也没客气,直接给指派了任务:“那边角落里的两个伤兵,昨日就染上了风寒,你去照料着。还有,军中近来得风寒的人似乎多了点,但少有人来看,你们火头军给做点姜汤,让大家都喝一些。”

“好嘞!”祝瑾禾也不多言地往角落去了。打算先看过两个受伤还得了感冒的可怜人,再给火头军传信去。

因病床紧张的原因,这两个人此时躺在一张病床上,都在瑟瑟发抖,于是靠得很近地给彼此取暖。祝瑾禾替他们掖了掖身上薄薄的被单,很有些爱莫能助。

她自己屋里的薄被也早就贡献出来了,因为南方才入秋,天气还没开始凉下来,军中后勤并没有准备多少厚衣服和被褥。

探了探两人的额头,很烫。

其中一个中年人看着还好,同她打起招呼来:“阿禾大夫,您管我叫王文就好,这是小于,劳您辛苦。”

另外那位小于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应是烧得难受,只眯着眼尽力扯出一个笑容来。

祝瑾禾也朝他们露出和煦的微笑,直说不辛苦,应该的。

然后仔细查看了小于的情况,看这样子烧到39度往上了,还微微有些气喘。应是转成了重感冒,待会儿得提醒何老换上对症的药才行。

她又顺便查看了两人伤口的恢复情况,一个刀伤,一个箭伤,看情况愈合得还算良好。

箭伤的是小于,中箭处在右胸附近,她解了衣服查看完伤口,正要给人把衣服系回去,却眼尖地瞧见了他右腰处的几个淤痕。

立马关心道:“你腰上还受了伤?可上过药了?”

小于见他问自己,下意识便开口回复:“我腰上没受过伤啊!”

随即可能觉得自己语气稍显生硬,喘了口气才继续道:“阿禾大夫,我就只有胸口中箭而已,其余并无受伤。就是这风寒有些愁人,不过箭伤我都熬过来了,这点儿小病不碍事儿的。”

祝瑾禾见他如此乐观,也安下心来。既然腰上没受伤,那可能是胎记之类,身为女子,她并不好细看和多加探究,便也轻轻放过了。

同时并不纠正这些伤兵管自己叫大夫的称谓,这些天大家都这么叫她,纠正不过来,都听习惯了。于是祝瑾禾朝他竖起拇指,向何老禀明俩人的病情去了。

何老听完,认同地给小于换成了风寒重症的方子。然而给喂过药之后,症状也并没有缓解,似乎温度还更高了些。

一直到夜里,又给小于喂过一次药之后,祝瑾禾也并没有离开,打算今晚就在边上陪床了。毕竟这个时代一个感冒都有可能没了命,而他看起来实在很痛苦,自己回去睡觉也放心不下。

夜色最深的时候,靠在一旁席地而眠的祝瑾禾被一阵急促的喘息声惊醒,立马往病床上一看,小于一副被人卡住了喉咙,呼吸不过来的样子。

病床另一边的王文此时也被惊醒,一脸焦急地看向他:“阿禾你快看看小于,他这是怎么了?”

这她可不会,祝瑾禾当机立断,去里屋把何老找了过来。

何老一见到小于的面色便觉不好,当下扯开他胸前衣襟,将整个胸膛都露出来,然后迅速拿出针袋,开始施针。

可不过片刻,何老的针还没扎完,原本还拼命喘息,双手使劲掰着床沿的小于渐渐没了力气,最后竟然一动也不动了。

何老面色沉凝地停了手,转而开始把银针一根根收回。祝瑾禾则完全懵了,这,这是救不了了吗?怎么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

“您,您不继续救人吗?他今天还好好的,还跟我说他胸口中箭都活过来了,一场风寒不碍事的!”

何老摇了摇头:“神明不守,五脏已夺,没用了。”

随即因祝禾的话,又凝神苦思起来,若说此人死于一场风寒之症,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军中士兵大都身强体壮,这个于姓小兵胸口中箭,极其凶险,是他亲自救下来的。这样重的伤都能熬过来,且肉眼可见的恢复良好,可见其生命力何等强悍。

照理说即便是此人伤后体虚,可恢复良好,应当也不至于因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要了命。

于是何老开始认认真真检查起他的情况来。

祝瑾禾正仰着头眨眼睛,以抑制住眼泪,避免下意识就会抬手揉搓。作为一个现代人,在医院这样的地方时刻注意卫生是基本素养。

此刻见何老查看小于身体的举动,她便也暂时收起伤心,默默跟在一旁学习。

翻看到右腰处时,那几点淤痕便又映入眼帘,比今日见到时的颜色要深上几分,祝瑾禾觉得不对,脑中一时有些东西飞快略过,她指着那处,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何老:“这,可是瘀斑?”

何老顿了顿:“确是瘀斑,士兵们不论是打仗还是训练,常会受伤,是以这样的淤痕并不少见。”

祝瑾禾声音微微有些发抖起来:“可是,今天我问过小于,他说自己右腰没有受过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