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慢慢地就觉得自己缓过来了。
很奇妙,很多事一个人的时候看上去是更不在乎一点,但是这些事更接近于憋着。
而假如你是家庭的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指着你过活,经济负担重,又没有那个和你对等的可以分担的人,那更要憋着。因为你不能倒下,你也不能让他们担心。有时候,有些人憋着憋着,不是崩溃了就是变态了。
但有个和自己对等的人分担,就算只是这么对着,感觉也完全不一样。虽然很想哭,可是精神上会缓和很多。
颜夏发现自己脖颈上有些湿润。她觉得肯定不是汗,但她没吭声,只是抚着顾淮的背。
他们维持了这个姿势好一会儿,顾淮闷闷地说,“我要听歌。”
颜夏轻轻地“嗯”了一声,问他,“什么歌?”
顾淮闷闷地说,“《讃醮调》。”
“……”
颜夏觉得顾淮是会点歌的。
《讃醮调》是仪轨用bgm,很短,调子简单,但是怎么说呢,不是为了科仪当众唱还是有些奇怪。但是她还是轻柔地唱了起来。
“东方讃醮木星官,身骑青马带青鞍,手执青旗招百福。福如东海寿如山,但愿醮官春纳福,桑麻倍熟胜上年……”
颜夏唱了一遍,又一遍。唱到第三遍时,顾淮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就起来了,“行了,我们回去吧。”
颜夏看他好像是真的好了,就牵着他的手,上了公交。
“我们今天要不去吃桑拿鹅吧?听说有一家店很不错的。”颜夏说。
“桑拿鹅?有这种东西的吗?”
“有的。离我们家也不远。现在还有优惠券。”
颜夏得意地亮出优惠券,顾淮一看,好像是挺实惠的。
那家店开在城中村,老板是个烫着波浪卷的阿姨。她一听他们要点鹅就很热情,但是一听到他们只有两个人,就直接说了,“不行,我不建议你们点鹅。”
颜夏说,“为什么?”
阿姨说,“鹅那么大,你们才两个人怎么吃得完?”
颜夏说,“那我们吃什么?”
“桑拿鸡或者桑拿鱼,份量小一点……”阿姨说着也觉得不对,“但你们才两个人,好像也还是多。”
“阿姨你们的份量有多大啊?”
阿姨说,“要三个人吧……你们还是别浪费了,要不点别的吧,粥啊什么的。”
颜夏一看菜单,桑拿鹅最贵,桑拿鸡次之,桑拿鱼再次,然后再一看,粥最便宜。
“……”
颜夏都震惊了。越推荐越便宜了啊!
颜夏不干了,“我要桑拿鱼。”
阿姨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你们两个真的吃不完啊。两个男的都不一定吃得完,你们……”
顾淮敲了敲桌子,“行了,就一份桑拿鱼。我们很能吃的,绝对吃得完。”
阿姨没办法,只得下单。颜夏赶紧接了句,“要胜瓜,不要冬瓜。”
阿姨应了声就去准备了。
桑拿系列菜,说白了就是蒸。讲究的是前期处理和蒸的时间,有些地方甚至是要掐表的。这样蒸出来的肉才够嫩。
鱼是去骨的,底层铺上胜瓜,上面放处理过的鱼片,掐表蒸熟。当然了,他们来得早,这家店现在没什么人,阿姨全都帮忙处理好。
因为鱼肉预处理过,所以其实是有味道的。虽然也可以蘸酱料吃,可是颜夏还是更喜欢直接入口。
鱼肉鲜美,胜瓜鲜甜。虽然鱼确实有点大条,但对于饭量逐渐增大的颜夏来说,和顾淮一起干掉这条鱼不成问题。
见他们真的吃完了鱼,阿姨也有些讶异。
她掀开上层蒸架,给他们舀底下的鱼汤时,忍不住看多了颜夏几眼。
她是完全看不出这姑娘这么能吃的。
桑拿鱼底下的汤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因为这汤是蒸汽的来源,而在蒸制的过程中,鱼的汁水会渗到下层,所以这汤又被鱼的鲜味浸透,特别甘甜。
就算颜夏是拿出优惠券结账,阿姨比之前更热情了。这热情好像是来自他们没有浪费食物,感觉就有点奇怪。
饭后,颜夏又拉着顾淮在小区的绿化花园里闲逛。
在这个时间,花园人说不上多,但也不算少。他们一圈圈地转着消食,也不怎么说话。颜夏借着路灯的光偷偷观察顾淮的表情,发觉他确实和缓了许多,不由得松了口气,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顾淮,趁着有时间,不如我们去旅游吧?”
“你不是说现在中考要考美育,你的课都不怎么会被挤占了吗?”
顾淮的意思就一个意思:你哪里来的假?
“我们可以周末去。”颜夏掐住他胳膊,短途也行吧?
顾淮看着她的脸,缓缓地点了点头,“那你想去哪里?”
颜夏说,“你想去哪?”
“你去哪,我就去哪。”
“那我们去影视城逛一下?”颜夏说,“二哥最近在那里,我想去看一下他们怎么拍电视剧的。”
顾淮又点了点头,“好。”
他们商量了下这次出游细节,颜夏决定给谢清歌发信息,问下这个时候影视城的气温。
顾淮看着她和谢清歌聊了起来,也拿出手机刷了下朋友圈。这一刷,就见到颜夏那个便宜五哥又在给他那个网店打广告。
林初弦还是找不到工作,所以上个月就决定开家网店试试。
顾淮也不知道林初弦开网店的钱哪里来的。不过这人一看就很不老实的样子,问了估计也不会老实说,更别说两个人根本不熟,所以他就看好戏。
林初弦开的店是卖儿童玩具的。因为他自觉小孩子的钱比较好赚,所以开了家这样的店。但顾淮看着就想翻白眼。
林初弦天天在朋友圈打广告。但是林初弦的人际圈里,生娃的又没几个,都不知道他这个广告给谁看。
顾淮给林初弦那个广告点了个赞,并表示他要不要考虑一下卖秋裤。他学校在京城,想必有一堆同学留在那边。毕竟社会学么,最大的去向就是媒体。媒体最大聚集城市就是京城,他卖秋裤都好卖些。
回复完林初弦,顾淮就不管他了,继续低头看颜夏。
灯光映照在她白皙的脸上,顾淮看着心里就痒痒的。
颜夏还在专心地给谢清歌回信息,顾淮冷不丁就低头亲了她一下。
颜夏吓了一跳,信息还没编辑完就发了出去。她瞪了顾淮一眼,顾淮笑眯眯地又亲了她一下。
颜夏说,“你等一下,我跟清歌说完这两句。”
她说完又继续编辑信息。但是她根本没法正经输入文字,因为旁边的特大号蚊子不时就凑过来亲一下,没完没了了。
“顾淮!你就不能等一会儿吗!你给我等着!等我发完了看是谁亲谁!”
顾淮说,“好啊。”
然后他逮住颜夏,深深地吻了上去。
另一边,刚倒完垃圾的林初弦看见顾淮的回复,觉得这个主意好像还挺不错的。
开网店难啊。这年头,没有推广根本卖不出去。在朋友圈打广告吧,可是他认识的人就没几个有娃的,有也没打算照顾他的生意。就这,他还不如卖秋裤。
但是卖秋裤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先进货了,否则卖不出去就是个亏。
林初弦脑子稍微转一下,就开始在并夕夕上搜索。
是的,他完全可以不进货,而是直接从并夕夕的店里找一家销量高的,让那家店成为自己的“货源”。顾客上门,他就在那家店下单,让他们发货给顾客不就得了?
他要做的只是定价,收取一定的“中介费”,这样就可以把初期成本都给省了。
想到这里,林初弦就觉得自己亏了。之前也该这样的。怎么就忽然想不开了呢?
林初弦想跳回微信,却是手一滑,手机掉了下去。
他刚弯下腰,却见一只惨白的脚往自己的手机踩去。
林初弦连声说着“抱歉啊,我捡下手机”,那脚没有落下来,他也顺利地把手机捡了起来。但他刚站直身体就感觉不对。
他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空无一人。
林初弦呆立在原地,背后突然有些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