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白若芙并没有睡好，脑子里时常涌现裴晋注视自己时的面容，目光时而皎皎如晴夜朗月，时而温柔似漫天星河。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又听到裴晋低沉悦耳的声音：
“我为你而来。”
“你可以尝试完全信任我。”
“你冰雪聪明，心思玲珑，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白若芙猛地从梦中醒来时，天已大亮。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镜前，春辰问道：“小姐，今日可要见客？”
白若芙点点头，沙哑着嗓子说道：“午后见客。”
春辰不一会儿就编出了一个见客的发型，又费了一番心思消去了白若芙的两个黑眼圈。
午后，白若芙如约来到程楚良的院子，被婢女引领至书房，果然见到裴晋正和程楚良在一处下棋。见到她来，裴晋眼中露出温柔的笑意，愉悦地看着她。
程楚良落下一枚棋子道：“妹妹你可终于来了。”
白若芙感觉裴晋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似乎自从她身份这层窗户纸被捅破，裴晋就变得极为主动，有时候她竟觉得招架不住。
白若芙顶着裴晋的目光，在桌旁坐了下来，低头看两个人的棋局。
程楚良一挥手将棋局搅乱，说道：“别看了，我又赢不过裴兄。既然裴兄找你有事儿，我就出去看看天。”
程楚良伸了一个懒腰，站了起来，拍了拍裴晋的肩膀道：“兄弟加油！”
裴晋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淡淡一笑。程楚良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走出了书房。
房间内只剩白若芙和裴晋两人。程楚良走后，白若芙感觉到世界都清静了下来，耳边只余裴晋整理棋子的声音。
裴晋停住了手，眼神瞟向门边，无声地询问白若芙。
白若芙知道他是询问是否有人在屋外。她摇了摇头，说道：“无人。”
白若芙武功高强，她既如此说，裴晋便完全信任。他声音轻柔，低声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白若芙抬起左臂挥动了几下道：“活动已无大碍，慢慢养着就是了。”
裴晋知道那样的刀伤不可能那么快就好，但他也知道白若芙边关几年，定是经历过无数伤痛，也许这样的伤在她眼里并不算什么。
裴晋眼中流露出怜惜的神色，说道：“你的伤很重，还是静养为宜。若有什么事，我可以代劳。”
白若芙低声道：“多谢。”
裴晋将理好的棋子放在一旁。白若芙低头看向裴晋的手，见他手上已不再缠着纱布，只是手指及手掌上还有数个疤痕。
裴晋见白若芙看着他的手，便道：“我这伤才是真正的小伤，百灵姑娘的药很好用，一些疤痕已经在变浅，你不必担心。”
白若芙没有接话，转而问道：“裴公子今日单独找我，是有什么事？”
裴晋收起满脸温柔的神色，面色肃然道：“我收到消息，吏部郎中康茗被查。”
“吏部郎中康茗？”白若芙眯了眯眼，仔细回想康茗的资料，裴晋绝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一个官员。
裴晋道：“康茗与几名官员有关系，其中有一个是刚到北境就任不到一年的穆仁将军。”
穆仁，白若芙自然知道这个人。在她死后不久，穆仁赴北境就职，是北境军的二把手。据黑鹰的消息，穆仁明目张胆地维护北境军中的叛徒刘武，是右丞相一党无疑。
白若芙神情肃然，问道：“你的意思是......穆仁也会被查？”
裴晋点头道：“十有八九，甚至有可能康茗只是一个引子。”
白若芙右手手指不断敲击着桌面，脑中思考着这其中的联系。当年她发现刘武与京中高官有书信通信，断定刘武乃北境军中的内应。穆仁上任后，千方百计保下刘武，穆仁和刘武之间的关系自不用说。可问题是，她尚未将拿到手的证据交予任何人，又是谁抢先对穆仁及刘武出手了呢？
不会是她的兄长白柯羽，或者说，即使白柯羽参与其中，也绝不是“主谋”。自吏部郎中康茗下手，绝不是远在边关的白柯羽所能做到的。
白若芙问道：“康茗被查，所指向的不一定就是穆仁，也许是别人。”
裴晋沉声道：“恐怕就是穆仁。康茗并非吏部尚书或左右侍郎，与他相关的官员，最有分量的就是穆仁。边关重要职位虽都是由圣上决策，但穆仁从底层一路升上来的过程中，都或多或少有康茗的影子。”
白若芙道：“你可知道是谁出的手？”
裴晋没有马上回答，他思考如何措辞后，开口说道：“我不能确认，但有些猜测，现在还不好讲。我一旦猜错了，可能会将你的思路引向歧途。给我些时间。”
白若芙探究地看向裴晋，缓缓问道：“黑鹰作为八达堂的人，尚未能给我这个消息。你是如何知道的？”
裴晋定定地看着白若芙，开口道：“我向你承诺过，你可以相信我，你所谋划之事若在官场，我可以给你助力。我现在就在履行我的诺言。”
白若芙呼吸一顿，脸上露出郑重的神色，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道：“你......已经投靠了谁？”
裴晋淡淡道：“投靠谈不上，有裴家做我的后盾，我也不用非得投靠谁，这点你不用担心。”
白若芙觉得喉咙有点堵，有裴家在背后，裴晋确实不用投靠谁。可若他想快速进入官场，帮自己复仇，一定需要一些特殊手段。今日裴晋能说出黑鹰尚未查出来的事，就证明他已经在做了。
见裴晋一副不欲再谈此事的样子，白若芙只得按捺住内心的忐忑与愧疚，说道：“看来我势必要联系一下我大哥。也许从穆仁开始，一切都将慢慢浮出水面。”
两人又就穆仁和康茗的事情谈了一番。谈完之后，程楚良始终没有回来。
裴晋见白若芙一副想走的模样，指着一旁的棋盘道：“你还记得你欠我一局棋吗？”
白若芙一愣，继而想起在林家别院内，她因跟踪林潇言而放弃了与裴晋的一个棋局，自己答应了他改日再下一盘。
白若芙问道：“你想今日下？”
裴晋笑道：“有何不可？姑娘可否赏脸？”
白若芙因裴晋略带戏谑的语气而有些耳热，她拿过棋子说道：“既然裴公子不嫌弃我棋艺平庸，下一局又何妨。”
裴晋低笑道：“不嫌弃。”
白若芙仿佛有些没听清，问道：“裴公子说什么？”
裴晋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白若芙瞪了裴晋一眼，复又悠悠然拿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中，慢慢问道：“不知上次在林家别院中，裴公子与苏小姐下的那一局棋，最后是谁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