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修成又休息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说：“小军的死，我是有责任的。我对他疏于管教，没有及时控制他对金钱的欲望。”
苏希依然像是在观看一台电视机。
脸上的表情如古井，无波澜。
“苏希，当年，我和你爷爷也是一起并肩战斗过的。你爷爷是个原则性强的人，咬定青山不放松。当年，他救过我。但是，和他共事，不轻松。他这个人是非常理想化的，我认为他做事有点不考虑实际情况。他总是认为每个人都像他一样。”
夏修成说起了往事：“所以，后来我反对他。但是，要将所有的事情算在我头上，这是不公平的。我算是，重要参与者吧。而且，我没想过他会那么刚烈。”
“他救过我的命，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想着将他往绝处逼。”
夏修成看着苏希：“这是意外。”
苏希没有说话。
“我在辽北找你谈话的时候，是想祸水东引，是想让你去和成家斗一斗。但是…”
夏修成停顿一下，他努力的呼吸几口，又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不要去找他们了，他也活不了几年。我这个人，私心重。但是我的斗争经验是不足的，成白云却是很擅长，而且他们家的老二…”
说到这儿，夏修成又喘了几口气。
“辽北那边确实该抓一抓了。你在大宁搞交易所，是一个大好事。东北物产丰饶，黑土地里都是宝贝，还有完整的重工业基础。东北若是能通过大宁的开发得到振兴，于国于民……”
夏修成停顿，喘息。
“你是个干事的人，我祝你成功。”
夏修成说到这儿。
他本来已经微微闭上眼睛，但后面又忽然睁开：“你要小心成家。我死后，成白云一定会出手。”
？
苏希微微皱眉，他稍微思索一下，他弄明白了夏修成的逻辑。
夏修成说这句话并不是祸水东引，也不是挑拨离间。
而是一个事实。
“好的。”苏希正面回应。
“我会让夏家尽量帮一帮你…”
“不必了。”苏希摆手拒绝，他说：“我不做交易。”
夏修成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他说：“你和明德一样。”
然后，他看了夏芷云一眼。
夏芷云就起身，说：“苏希，老爷子身体情况还不太稳定，今天就聊到这里吧，我送送你。”
“好。”
苏希站起身，他看了夏修成一眼，夏修成闭着眼睛呼呼地喘息，就像是一个破了孔的风箱。
夏修成今天找苏希，事实上还是想给苏希一个态度，想让用自己临死前的善意，和苏希换一个善缘。
有可能是那颗打烂他手臂的子弹是想明白了夏小军的死和苏希无关，有可能是他真的明白苏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可能是他在临死的时候想起了他曾经和苏明德一起工作的时光……人性是复杂的。
有的人，拿得起放不下。
有的人，拿不起也放不下。
夏修成，应该是放下了。
在他面临死亡的时候。
夏芷云亲自送苏希出门，她并不是送到病房门口，而是一路送到了住院楼的楼下。
两人一边走，一边讲话。
“苏希，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我父亲大抵是想明白了，人有时候，只有到临死那一刻，才想明白真正能拥有的是什么。”
“我们夏家会向组织说明，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这个案子，夏家绝不会施加任何压力。”
夏芷云的语气很温和。
她是夏家的异类，她是夏修成和前妻生的。是夏家第二代里最有能力的，也是三观最正的。
她退居二线前，在京城组织部工作。但她并没有对苏希的调动做过任何干扰，她甚至拒绝了不少父亲的提议。比如将某些人安排到苏希工作的地方，给苏希制造难堪。
“我上个月见到你母亲了。这些年，我们也是有一些联系的。”夏芷云说：“你母亲的事业做的非常成功，而且将赚到的钱大量的投入到国内制造业，尤其是高端制造业。我很佩服她，她践行着自己年轻时的誓言。”
“……”
两人的聊天，以夏芷云讲话为主。
夏芷云和苏梦瑜、柳清宁、许清蓝的关系都很不错，夏芷云的年龄稍大一些，但也是一块长起来的。
苏希从医院离开，他直奔许老爷子家。
苏希现在在京城，回许老爷子家的次数比回自己家还勤。
许老爷子的身体是一月不如一月了。
虽然这是人之常情，但苏希内心深处还是非常的不舍，只想多与老爷子待一待，哪怕是坐在一块靠着墙根晒晒太阳呢。
许老爷子将苏希当成亲孙子一样，在还不知道苏希身份的时候，就非常照顾苏希，后来知道苏希的身世，更是全方位的提携，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资源都交给苏希。
许家兄妹对苏希也是全方位无条件的支持。
每年过年，总是要去许家大喝一场。
苏希和许老爷子聊天，他讲到自己刚才和夏修成见面的事情。
许老爷子先是骂了一句：他妈的夏修成！
然后沉默一会儿，又叹了口气，说：“他当年打仗还挺勇猛的，一个文职干部，拎着枪敢冲前线。不然，我也不会将我女儿嫁给他小儿子。”
“哪晓得…唉！”
许老爷子叹了口气，他对夏文渊是极其不满的。他在这件事情对小女儿有亏欠，总觉得她婚姻的不幸是因为自己看错了人。
“我们这代人终将凋零。苏希，属于你们年轻人的时代要来了。”
许老爷子勉励苏希。
随后，他又说：“夏修成倒也说了句实话，他这么一死。成白云就坐不住了。”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得比他久啊！”
将到这儿，许本虎的语气透着浓浓的感伤。
顿时，将苏希的眼泪也勾出来了。
他知道许老爷子这是要护着自己。
一个临死都想护着自己的人，怎能不泪流满面呢。
“您一定长命百岁…”
“一百岁呀，也快了…。”
“…两百岁。”
“哈哈哈哈，那不是成乌龟王八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