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瞧见那戏台上的人,身着华服,莲步轻移,眼波流转之间尽是风情,仿佛简易搭建的舞台一下子变得华贵起来,那么的遥不可及。
许满自此就着了迷。
唱戏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绝非空口白话。
她是个没什么天赋的,全凭着一股子热情度过了这么多年。
没有好的童子功,就比别人多练三倍。
无论春夏秋冬,几乎每日都要的,压腿、下腰、走圆场、练手势、开嗓、日日夜夜只想着自己也能够有一天成为台柱子。
许满有自己向往的旦角。
那位出身梨园世家的梅清川。
他和他母亲梅长玉大师在圈子之中都是人人都会谈及的存在。
他们一开嗓,仿佛那杨贵妃、虞姬什么的就真的魂归故里,穿越千年时光,与你遥遥一见,吟诉那哀怨幽婉之情。
就算是不懂戏的人,也会被吸引,有些美丽与艺术,总是无关乎其他任何东西的。
后来许满考入了一间排的上号的戏剧学院,里面能瞧见的,比她优秀的女孩子就更多了。
有些事件,也就渐渐地变得不那么纯粹了。
汇演总是站最后一排的那个,老师点评时常常被带过的那一个,任凭许满再如何加练,有时候“野路子”也熬不出头来。
看起来好新的同学会笑着说,“这行光靠努力没用,得有人脉。”
她们拿着以前的学姐举了例子,言语间满是她认识了谁谁,就一步登天了。
许满只听见自己很小声的说话,“我们是来学戏的……”
也许她的心已经动摇了,说的话自己也不信。
女孩子们笑了,灯光之下,许满有些看不清她们的脸,“现在哪里还有人真心听戏呢?那些老板要看的不过是我们穿戏服的样子。”
终于有一天,在一声询问之下,她也想着去瞧一眼,这一瞧,就踏入了完全不一样的圈子。
那些个有权势的,玩的花样也多,出入哪里也都容易。
许满被带着去看了梅清川的戏,她整个人几乎要痴了。
如此多的赞誉,如此多的鲜花与掌声,如此大的舞台就独属于对方一人,仿佛他便是此间的中心,如何不让人贪恋呢?
唱戏的时间渐渐少了,多的是陪在那些富少身边流连在各种名利场。
有次在包厢之中,一排的人起哄,被喊着穿上戏服给在场的人表演一段。
许满发愣,她想说京剧不是这样随便表演的,可是她架不住。
她没有化妆,没有伴奏,就穿着一身简易的戏服,在霓虹灯下唱了一段曲子。
底下的人虽然在鼓掌,可是眼底的敷衍却掩饰不住。
自己被揽住了腰,许满听见了身边的人炫耀的声音。
许满是明白的,她所爱的戏剧,不过是别样的新奇的装饰罢了,是用来炫耀的物件。
她努力让自己变得不在乎起来,让自己忽略那些不快和痛苦的挣扎,让自己相信这是一条通天的道路。
几个同她一样的女孩都是这般想的。
只是渐渐的,却又不满足于此。
玩得开,做的事情多,待在他们那类人身边久了,许满手中自然也有了把柄。
她想要更进一步。
想要到更大的台子上去,想要被更多的人看见。
反正不管是什么,每个人都有所求。
可是从一开始,一切就没有对等过。
最后的结局又怎么可能如愿呢?
许满死了。
她的身下满是血。
不止她一个。
那些漂亮女孩的神情不再鲜活明亮,身上的戏服沾染着灰尘和血迹,那睁大了的眼睛空洞洞,映不出色彩。
没人在意她们了。
家人,朋友,老师已经离她们远去。
可是想要多强求一些,始终却又算不得上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今后却再也没有办法开嗓了。
这算是贪欲吗?
这难道不算是贪欲吗?
说一句造化弄人却不为过。
世间之人所做的事情,其后大多都是被欲望驱使着。
只是想要的多了,跨过了那条底线,所谓的贪恋,所谓的强求,就容易变成伤害到自己的刀刃。
想唱戏的,有真心的,也有虚情假意的。
而将视线投向那些女孩子的人,难道也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吗?
若要说错,谁人又没有错呢?
这过浓的血腥味和死不瞑目的怨气招来了其他的东西。
密密麻麻,窸窸窣窣的黑色蜘蛛爬过泛着紫青的冰冷皮肤,开始一点一点的啃食着。
被剥离开的血肉,能够编织出更好的皮囊。
这座小区,早就是个妖精的巢穴了。
这座共阳阁本来风水便有异。
又被妖邪存在有心算计,不说家家户户,却是大部分的都沾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许满又瞧见了他。
他回来了。
恨意和杀意在沸腾着。
可是她却很难寸进,有碍事的家伙跟在了对方身边。
这半夜烧起来的火里面不知道混杂了什么味道,笼罩着整片小区。
那箱子里头的是她以前的行头,不该烧的,不能烧的。
一起走进这间库房的,还有个完全出乎意料的人。
所有的念头都在撕扯着她们,连带着吞食了她们的那些蜘蛛精都难以控制住这庞大又可怕的执念。
【……想要……成为……对方……】
这不单单是许满的渴求。
明明应该退去的,早就在察觉到对方不对劲的那一瞬间。
却又舍不得放手,不能够断舍离。
现在真的要无路可走了。
要再死一次了吗?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那个道士的剑,落在身上时,就像当初那般疼。
这些个该死的,为什么要拦在她们的面前?
“……滚……嘶……”
再给她们一点时间,再给她们一点点时间!
明明还有那么多不甘心,至少,至少要撕碎了那个人才对。
还有其他的那些家伙。
“咳咳……”
在一旁的【梅清川】似乎恢复了清醒,眼底清明了几分。
他望向了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被死死压制的蜘蛛怨女,手中的珠串轻轻转动。
“道天?”
听见了梅清川声音,张道天居然顺势地收回了桃木剑,脚尖轻点,退回到了【梅清川】的身边。
“梅清川先生,你没事吧?”
“……还好。”
而两人居然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说起话来了。
明明能够将那脏玩意直接抹杀了,居然在这紧要的关头停了下来?!!
跌跌撞撞跟着过来的江海天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们tm的在干什么?还不赶紧杀了那玩意儿?!”
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停下来干嘛?!
江海天面容扭曲地喊道,带着满满的怨恨和恶意。
而那原本奄奄一息的可怕妖鬼居然将视线又投到了自己的身上,似乎想要拼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居然往着自己的方向而来。
一时间还未被拦下来!
死亡的危机感顿时顺着背脊往上,死死地缠绕在江海天脆弱的脖颈处。
江海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