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落了一地,满目萧然。
冷月翎抬手制止了侍卫的通传,独自走入内院。
她看见父君尘亦枫坐在廊下,一袭灰白长衫,正在对着一盘残棋出神。
半月不见,父君的白发多了许多。
冷月翎恍惚记起小时候,父君总爱把她抱在膝上,教她辨认棋局。那时他的头发如墨般黑亮,身上总有淡淡的沉香味。
\"父君。\"她站在院中,声音干涩。
尘亦枫的手悬在半空,棋子\"啪\"地落在棋盘上。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行礼。
冷月翎胸口一阵刺痛,却强迫自己向前走去。
\"父君为何不接旨?朕已下诏尊您为仁寿太后,迁居慈宁宫。\"
\"我的女儿已经死了。\"尘亦枫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死在先帝驾崩的那一日。\"
\"朕是顺应天命——\"
\"天命?\"尘亦枫突然抬头,眼中寒光让冷月翎下意识后退半步,\"你从小就心思狠辣,没想到边境十多年未曾消磨你的性子,反倒更让你无法无天,你杀姐弑母夺位的时候可曾想过我尘氏一族百年清誉?\"
“你是要让天下人戳我尘氏的脊梁骨,说你的外祖母教出来了这么一个不忠不义之徒吗?!”
冷月翎的指甲陷入掌心,\"那又怎样?\"
\"朕若不杀姐弑母,难道要坐以待毙吗?若没有朕,这天下百姓早就死在了顾珩的血阵之中,再说了,母皇当年上位的手段就很光彩吗?\"
尘亦枫的眼神终于波动了一下:\"所以你就用她的方式取而代之?你现在的样子,和她当年一模一样。”
“你明明能够在冷月翉那场宫变中保下你母皇的性命,你却偏要坐山观虎斗,为什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登基为帝!这个皇位到底有什么好的!”
尘亦枫不知是在说冷月翎,还是在说冷月卓傲,“为了自己的算计,连自己的亲人都能舍弃,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
眼泪无声的垂落。
冷月翎安静地看着尘亦枫发泄,待他情绪稍缓,才缓缓开口:\"父君,朕已经召尘氏一族进京述职,封外祖母为镇国公,赐丹书铁券。尘氏子弟无论男女皆可入太学,择优录用。\"
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这是母皇留给您的,藏在紫宸殿暗格中。\"
尘亦枫的手指微微发抖。信笺上是冷月卓傲熟悉的字迹:
【亦枫:若见此信,说明翎儿已继位。她会是最合适的帝王。翧儿毒辣,翉儿虽仁慈,却太过依赖外戚,只有翎儿像年轻时的我,这江山需要的是破而后立的帝王,不是守成之君。若有意外,切莫怪她。来世愿你我皆为普通人家。——卓傲】
秋风卷着梧桐叶落在棋盘上。
\"父君,您教过朕,落子无悔,朕不愿如您一般成为母皇政治斗争的棋子,再来一次,朕会比这次做的更加决绝。\"冷月翎转身时,玄金丝悄无声息地割断了尘亦枫袖中的毒药囊,\"三月后朕将要亲征北疆,朝中需要您坐镇,还望您打起精神。\"
走到院门处,她突然停步:\"对了,冷月翩她们还有皇姐的几个子女还活着,朕会将她们安置在慈宁宫偏殿,父君若是想对她们照拂一二,可以尽早搬去慈宁宫。\"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尘亦枫怔怔看着棋盘,发现那局残棋不知何时已被解开,如同心里的心结。
他用亲情将冷月翎困在边疆数十年,很庆幸,他的女儿没有被边疆的风沙磨去斗志,反倒扶摇直上。
他也知道,祭祀大典那日,冷月卓傲和冷月翎两人对阵,必会有一个战死。
他强求冷月翎吊着冷月卓傲的命,也不过是不想她背负弑母的骂名。
如今,他该开心便是……